第212章
小独轮上的布一批批被扯走,那小经纪收了钱又打了梆子吆喝道:“红的艳来绿的鲜,蓝的像那晴天边!白的净来黄的亮,裁件衣裳赛天仙!小娃娃你也来挑一挑,穿这衣裳人更俏……”
“卖布来,卖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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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度使宅邸之中,潘邓在屋里塌上坐着,身边是林冲,张清和关胜,小郓哥则在最里面栽歪着,手里拿了五色纸叠衣服。
屋里一片沉默,阮小五凑到小郓哥旁边,小声说道:“你光烧五色纸就行了,咋还给叠成衣服了?哪有这样的?”
小郓哥看了他一眼,说道:“俺爷光棍一个,光把这‘布’烧给他,他自个儿又不会缝衣裳,我把这现成的烧给他,他直接就能穿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阮小五说道:“那你再多烧些纸钱元宝,叫你爷在下边儿找人缝。”
小郓哥说道:“人人都烧纸钱,烧元宝,这东西到下边许不值钱呢,要是雇不到人咋办?还是直接烧这‘成衣’保准。”
一番话说得阮小五都动摇了,他拿了一张纸,也招着乔郓哥的样折起来。
张清在一边叹了口气说道:“朝廷向来如此,昏庸无道,猜忌忠良。当年我镇守东昌府,不过晚回来一日,就被定为叛逆,那群文官着实令人心寒,一张嘴最会颠倒黑白……如今大人受此委屈,实在可恨!”
阮小五也气道:“节度使大人一心为民,守卫苏州,却换来这般猜忌!”
一向沉默寡言的关胜也说到:“……这世道,拍马逢迎者青云直上,忠心耿耿者却屡遭猜忌。大人领兵在外,风餐露宿,披挂上阵连平六州,却换来这般对待……当年我奉命攻打梁山,也曾因被擒,便被认为叛逆。”
关胜叹息道:“身为武将,在此朝廷,如履薄冰……一举一动皆要小心谨慎,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唉,若非大人收留,我关胜也早已不知身在何处。”
张清也心有戚戚:“如今在大人麾下,方才过上这痛快日子,回想以往,不堪回首。”
关胜也赞同:“如今官职虽微,却也活得痛快。”
林冲说道:“大人不如趁此机会回京吧!大人本就受皇帝信任,京城又有太师在,若能久居,必然青云直上,何苦在此受这窝囊气?更何况如今皇帝猜忌,在此只怕祸患更深……”
关张二人对视一眼,还没开口,阮小五说道:“这……要是主公回京城了,咱们要跟谁?我可不想换个别的主将!”
林冲瞪他一眼,说道:“如今已是朝廷命官,凡事由不得你做主。”
阮小五蔫蔫不语。
潘邓说道:“早在活捉方腊,被那韩钟况弹劾,在睦州驻军时,我便想过今后何去何从……我是能一走了之,可梁山军又该怎么办?我把你们从山东带了出来,总要把你们带回去呀……”
几人听了这话,颇为动容,张清说道:“参了军的人,在哪服役哪还由得了他们自己?主公能招安我等已是天大的恩德,不再奢求其他!”
几人轮番劝慰,潘邓看在眼中,舒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轻松许多了,沮丧只是一时的,好的局面还是要靠自己争取!他自拿了笔墨,又写了封奏书,其中言明自己德不配位,恳请交出手中兵权,自回京师侍奉老师。
几日之后,圣旨传来,不同意广德军节度使请求,要潘邓继续驻守苏州城,剿灭白莲余孽。与此同时,赵佶又发了手书给潘卿家,叫他守住苏州城,江南不能再有动乱了!
潘邓看了看手里的瘦金体,合上放在匣子里。守城是守城,气不能白受,他想了想,带着人去了韩钟况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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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蛮贼!你还要怎样!本官如今在家里养病,谁也不见!速速离去!”
潘邓冷哼一声,武松和阮小五一边一个,大手一挥把那两个看门的拨愣开,那看门的见相差悬殊,滚到一边之后再没凑近。
潘邓开门进了屋,韩钟况更加气恼,吼道:“身为朝廷官员,无故擅闯官员私宅,还打伤我家仆,你要造反不成!”
潘邓丝毫不理会韩钟况的咆哮,左右看看他这屋子,大模大样坐到了正堂扶手椅上。
韩钟况被他无视,气恼交加,破口大骂:“无耻反贼!本官虽官职不高,却也是朝廷钦点的正四品命官,你今日这般行径,分明是藐视王法、践踏朝廷威严!你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就敢如此肆无忌惮!本官定要上奏京师,参你一个藐视王法、意图谋反之罪!”
他边说话边往门口走,“……来人,来人!速速备马,本官这就去面见转运使,将你这狂徒罪行一一禀明……”
武松砰的把门一关,将开门欲出的韩府尹推了回去。
韩钟况被推得转了个圈,见那潘邓人多势众,咬了咬牙,又退回屋内,指着潘邓说道:“你来我家里,想要如何!”
潘邓把自己拿来的一篮子红枣放在桌子上:“我只是看韩府尹久病未愈,拿了补品来看望,不过今日一见府尹,气色红润,中气十足,看来已经大好,不日就能重回府衙了。”
韩钟况冷哼一声,“怎么,节度使大人还当我假病不成?我是这几日才转好的!”
潘邓呵呵一笑,“病了倒也不耽误韩大人上奏,依旧能颠倒黑白,胡言乱语,把朝廷弄得乌烟瘴气!”
嗯?韩钟况斜视潘邓,这么说,难不成是他送的书信已到李相公府上?
自从潘邓住进苏州府,这一个月来,他和凌大人两个消息闭塞,都还没接到送信人的回信儿,如今倒是靠着潘邓之口得知此时。
韩钟况冷笑一声,也走到旁边的椅子旁,理理衣摆,大模大样的坐下去,“本官也是为了朝廷的安危,才不得不如此行事。节度使大人,你私造兵籍,这可是大罪,本官不过是秉公办事,何来颠倒黑白之说?"
第198章 郓王驾到
潘邓微微挑眉,语气依旧平和,“秉公办事?那敢问韩大人苏州府的兵籍为何不翼而飞?本官用兵无据,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大人身为苏州府官,难道对此一无所知?”
韩钟况听他的问话,心里揣测着李相公如何上书的,琢磨了一会儿,哼道:“兵籍之事,本官一概不知,节度使大人若有疑问,大可去查,倒是大人私造兵籍,意图不明,本官身为朝廷命官,不去参你一本,难不成坐视不理?”
潘邓轻笑一声,“韩大人,本官初来苏州时,你百般阻挠,不让我进城。之前又数次弹劾,莫非是怕本官进城,发现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韩钟况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恢复平静,语气依旧冷淡:“节度使大人多虑了。本官只是按规矩办事。”
潘邓微微前倾,靠近韩钟况,语气带着几分试探:“韩大人,本官一直有个疑问,我二人无冤无仇,为何从一开始你便对本官如此敌视?”
韩钟况不去看他,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节度使大人此言何意?本官与大人素无恩怨,何来敌视之说?大人若是无事,还请不要在此胡言乱语。”
潘邓不紧不慢,继续说道:“……我曾以为是党同伐异,没那么多道理可言,可这几日回想从前种种,却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潘邓看着韩钟况脸色,慢慢说道:“你身为苏州府官,本也管不到广德军上,为何对兵籍之事如此紧张?莫非这兵籍不可告人?”
韩钟况唰得站起身来,满面冷意,“节度使大人这是何意?莫非是想污蔑下官?本府虽人微言轻,却也不会叫人平白僵李代桃,做你的替罪羊!”
潘邓看着韩钟况,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语气却依旧平和:“韩大人不必动怒,本官只是随口一问。不过若是韩大人心中无愧,何不坦然相告?若是心中有鬼……那本官也只能秉公办事了。”
韩钟脸色阴沉,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你若是再纠缠不休,倒打一耙,休怪本官上奏朝廷,治你一个诬陷朝廷命官之罪!”两人目光交锋,房内气氛骤然紧张。武松已把手放在佩刀之上,片刻后,韩钟冷哼一声,在屋里踱了几步,背对潘邓,语气冰冷:“节度使大人请回吧。本官身体不适,不便多留。”
潘邓见韩钟下了逐客令,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阮小五狠狠瞪了韩钟况一言,走时还没忘了把那一筐大枣拿走,那可是乔郓哥从山东老家带来的,不能便宜了这厮!
出了太守府,武松见他还把带来的东西拿走了,一脸嫌弃,“你这样叫人怎么看主公?没白的显得小气!”
潘邓转身一看乐了,从他那篮子里摸了几个枣,又给了武松两个吃,“罢了罢了,大气也不能当枣吃。”
几人一路往回走。
韩钟见潘邓离开,面上严肃褪去,心中忐忑不安起来。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怕自己已经暴露,心中想着要尽快采取行动,叫自己家人备好马车,匆匆出门前往转运使府邸,商议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