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那虞侯点头,“那人是白莲教徒,小人观他不似说谎。”
石宝沉吟片刻,“既然如此,咱们就会会这个姓潘的!”
那虞侯却又踌躇起来,“不若等圣公援军?”
石宝摆摆手,哪里还有什么援军,睦州城的兵力还要守城,断不会来支援桐庐。如今骑虎难下,进退不得,若能反败为胜,正好鼓舞士气,也戴罪立功,只能赌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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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阳县下村庄,王六家里传来争吵声。
“张水生!你行行好吧!我从小没爹没娘,好容易遇见个师傅,教我手艺,前夜还叫我去他家吃饭,拿我当亲儿子一样,你要是就这么把我是白莲教徒的事抖落出来,叫我师傅怎么看我?”
张水生腾的一下起了火,“你还记得你是白莲教人吗!”
王六嚷嚷道:“我怎么不记得?这就是我一生的污点!从前我是,现在我不是了!我不管!你要叫我师父知道了这事儿,我也不活了!”
张水生愤怒到极点反而没话说了,干瞪了王六半天,骂道:“你在这寻死觅活给谁看!”
王六哇的一声哭了,“水生……兄弟心里面苦呀……我王六不是人我对不起兄弟们,哇哇哇……别把我入教的事说出去,求求你了……”
“现在我师父对我这么好……要让他知道我从前有事瞒着他,还是白莲教的人……叫他怎样看我……我……我还有什么面皮?我不活了……”
过了半个时辰,张水生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王六家的小破屋。
他回头看了看王六家这破破烂烂的窗户,破败生草的小院,破筐破网破簸箕,没一处好的,叹了口气,罢了,王六兄弟也是个苦命人,唉……
他走出王六家,又回头看了一眼,心道他不去自有别人去,又到了赵大家里。
赵大和他两个东屋炕上对坐,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家娘子在西屋骂道:“遭瘟的泥腿子!自嫁给了你,一天好日子没过过,一顿饱饭没吃过!还去入那什么白莲教,见不到一分进账,倒把自家粮食给别人吃!没那个衙内的命,却学着阔绰的病!在外面做个大爷,回来倒叫你婆娘受穷,你要摆谱给谁看?我呸!我王春燕倒了八辈子血霉,找了你这个人家!我是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给你做老小,没面皮的东西,你要是个汉子,也出去赚个一贯两贯的,没得白长只搓鸟!”
那赵大气得满脸通红,在东屋里直喘气却不吭声,过了一会对张水生说道:“兄弟,你,你也瞧见了,我家这婆娘,实在是……我,我明个就休了她!”
张水生哪能不劝,“王娘子也是心直口快,平日里也勤勤恳恳照顾你一家老小,何必说这种话?兄弟消消气……”
赵大叹息一声,低下了头。
张水生来时想了一肚子话,这时却不好再说了,只有劝他和王娘子好好过日子,可别在气头上说些不中听的话,现在外边也有水泥厂,出去赚钱又有什么难的云云。
等到从赵大家里出来,张水生在街上踌躇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去给石将军报信,便只身去了廖家。
廖员外见他前来说明来意,颇为惊诧,瞪大了眼睛看着张水生,“后生,你这说的是什么?如今潘节度使来到富阳县,那是咱们县的造化!以后可莫再说这通敌之语!”
张水生也瞪大了眼睛,“啊?”
廖员外左顾右盼,将他拽到一边,“瞧你是个机灵的,怎么见事迟?如今是什么年月了?潘节度使势若猛虎,那是一路打到咱们富阳县来,把石宝打跑了的!他若势微,咱们还能运作一番,可眼见此人手眼通天,大刀阔斧地一番运作,这才几天,你看如今县里哪个还敢在明面上说自己信白莲教?”
没等他再说下去,张水生说道:“既然如此,廖员外另有他意,我也不叨扰了。”说完起身要走。
廖员外急忙拦住他,“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难不成还要为白莲教效忠?他看向面前的年轻人,见其眼中果然有坚定之意,不由得感到迷惑。
张水生此人虽不是圆滑世故之人,却心性正直,秉性随和,平日里和村中人也有个好人缘,大家伙隐隐以他为首。
为何在此事之上如此固执,执意要认方腊为主?
第170章 百姓围县
张水生并未和廖员外多说,拜别廖员外之后回到村中。王六与赵大皆没再可能返回教中了,他想了想,于夜幕时分去邻村找了当日和他们一同起事,偷袭宋军的好友于康。
于康在家中听了张水生之话也颇为犹豫,“你同村那两个八成是不会再集会了,我这几日也在想这事,不瞒你说,我……我也有退教之意……”
张水生黑眸沉静,就这样盯着于康看,于康不好意思和他对视,说道:“如今宋军已经打到咱们这来了,方腊若是能抵挡,能叫宋军进睦州吗?只没打到他睦州城罢了。敌强我弱,亏得我们不是明面上的白莲军,只是他手底下的教徒,白有个小首领之名,也没管多少人。咱们这时候倒戈,也没人知道……”
于康觑着张水生脸色,劝道:“此一时彼一时,兄弟怎么不知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张水生捏紧了拳头,“我拿你当兄弟,才来找你的,你只说宋军势大,可方腊也未必会输。”
“他赢了又如何?如今那潘大人在富阳县建了厂,多少人都去上工,这是眼见的实惠,方腊能给咱们分钱?我在家里也快揭不开锅了!”
张水生眼中有火,“你只看眼前不成?你忘了我两家的地是怎么一点点被大户吞干净的?他姓潘的不过是略施小惠,叫你也把从前的仇忘了个精光,竟说起官府的好话来!”
于康低头不语。
张水生说道:“朝廷既要体恤百姓,为何早不建厂,晚不建厂,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建了个劳氏子水泥厂?每日给村民四十文,竟把你们都收买了!他不过是缓兵之策!我再问你,若方腊被擒,睦洲重新归宋,又来了一群的官老爷,他姓潘的拍拍屁股走人了,我们睦州又该怎么办?那些在他水泥厂上工的,他工厂一倒,一天没有工钱,大家伙还是要挨饿!到时候睦州还能出第二个方腊吗!”
于康搓搓脸,“水生,你说的我也知道,可这么大的事,是咱们两个能管得了的吗?”
“方腊已经在管了,咱们不能给圣公拖后腿!”
于康只觉得一阵头疼,“我再想想吧。”
“别想了!宋军马上要去桐庐县了,他们若是把桐庐攻下了,到了乌龙岭,前面就是睦州城!”
于康一咬牙一跺脚,“行!都是兄弟,陪你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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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前脚刚走出富阳县,后脚便被宋军逮捕。
梁山军一路押送二人到了富阳县县衙,潘邓不在此处,几人便把他们送到林虞侯那里。
林朔虽在军中挂职,却也帮潘节度使处理政事,目前富阳县没个县官,万事都要他来管,是以如今虽已夜深,依旧在县衙秉烛公干。他听说营里抓捕了两个白莲教首领来,放下手中案卷,“带他二人来我这吧。”
士兵押着张水生和于康二人进了后堂,于康挣扎着不愿见官,却没想到在此看见林朔。
他停了挣扎,一脸怔愣,“林、林衙内。”这不是林大儒之子?怎么到了他们富阳来?
张水生见于康兄弟竟然认得这个县官,不由得多看他二人两眼。
林朔看着面前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二人,说道:“我如今为潘节度使办事,暂管富阳,你两个犯了什么事?”
张水生咬牙说道:“我两个也没犯什么事,只在路上走着,就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抓起来见官!”
那几个官兵嗤道:“还在装相!”
“谁不知道你往西南走是要去给石宝通信?我们可盯你许久了!前些日子节度使攻打富阳县,就是你两个聚集老百姓给我们潘将军使绊子!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早就盯上了你两个!节度使仁善,尔等若安分待在家里,不欲麻烦,可有些人不惜福,非要自寻死路!”
张水生自知再无可辩驳,沉默地昂起头来。
林朔自倒了清茶,先对张水生说道:“我听过你的名声,你名叫张水生,是这一带的白莲教小首领。家里祖辈世居富阳县,家世清白,祖上无犯法之男,祖父经商攒下家业,父亲考取功名不成继承祖业,一家老小本衣食无忧,却在十年之间败落,几个铺面被转卖,几十亩良田被典当一空,到你这一辈,只空剩一个宅子,我说得可对?”
张水生最恨别人与他提起从前之事,他咬着后槽牙,张嘴吼道:“说这些个作甚!既然落于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几个士兵皱着眉头,上前来把张水生拉远了点。林朔不动声色地抹了把脸,心里想着潘节度使的教导,白莲教小首领是他们的敌人,也可以争取成为他们的朋友。他便接着说道:“不过你那祖宅也在加入白莲教之后被你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