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明瀚海愣愣地看着鱼汤,城内愈加躁动,五个月了,为什么还没有援军来?难不成朝廷真把杭州城当做了弃子?他拿“援军”激励了许多人,自己却是最煎熬的那个。
  那衙役看着大尹不似生气,就默默地站在一边。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就在明瀚海要出衙的时候,府衙之外有人骑马奔来,“报!城外方天定大军集合,又要攻城!”
  那身边的衙役吓得腿一哆嗦,“又又来攻城了?”
  明翰海却不知怎么的,先是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这争鱼之事不用调解了;后又惊讶于自己的反应,如今内忧外患,府城之中内部矛盾加深,只有在敌军攻城时,全城人才会团结一心,一致对外,也能消停一阵了。他起身说道:“叫邹都监,咱们迎战。”
  杭州城内响起号角声,百姓们听了此声都慌张地跑回家去,关紧房门。
  府中押司官随着明府尹来到城楼之上,城门紧闭,外墙上布满了斑驳的血迹,被烟熏的黑痕,城下还有白莲军被烧焦的尸体,乃是攻城之时被城头守军所杀,因白莲教兴火葬,而被方天定派人点火焚烧的。
  明瀚海站在城墙之上,极目远望,见远处江面果然有船来,他们的炮弹已经用尽,没法再远程打击了,只能任由方天定兵临城下,明翰海吩咐大军赶快架锅烧水,又叫人去作院取新做的没箭头的箭矢来。
  城头守军说道:“这样一来,咱们木头又不够用了。”
  “有多少先用着,派一队人去玉盘园,把那里面楼阁全拆了,木材拿来烧火!”
  守军又忙碌起来,一群百姓推着板车来到城门前,车板上放着自制的木尖刺,共有三百来个,还有两车箭矢,形制虽粗糙,却也能用。那为首的老汉说道:“府尹大人,可一定要守住城门呀!”
  明瀚海谢过老者,“有百姓相助,明某定拼死守住城门,与杭州府共存亡!”
  那来送武器的几人都眼眶湿润,又叫了各自家人,来城头帮忙烧柴煮水。
  城内紧急备战,方天定大军已渡过钱塘江,到了杭州府城下,可他却没似以往那样立即猛攻。
  攻了这么久都攻不下来,可见此城墙坚固,方天定在这回攻城之前,和手下幕僚商议许久,转变了思路,制定了一则毒计。
  方天定派人在城下喊话,“杭州府众听着!自打开城门,交出府尹明瀚海,饶尔等不死!否则等我大军开了城门,屠便杭州府,一个不留!”
  城上守军神情一凛,屠城!
  只听又换了一个喊话的,“明翰海你听着!自己投降!饶尔百姓不死,你若是个好官,就自己把自己绑了,到你爷爷面前磕头!要是你只顾自己死活,可别怪本大王叫这一城百姓给你陪葬!”
  这两人轮番喊话,气得刘押司浑身发抖,“他这分明是要离间我们!”城中人心本就不齐,只靠着府尹明断,叫各方力往一处使,才守城至今,如今却叫敌军说出如此诛心之语!
  明翰海不动声色,说道:“他既不攻城,我们只守着便好。”
  那城下两人嗓子都喊哑了,也不见城墙上有人冒头,方天定又换了两人接着喊门,“明瀚海要是早投降,杭州早就过上好日子了!你们城中粮食也没了吧!我大军在这包围你杭州五个月,还能再包围十个月!劝尔等早日开城门,我大军饶尔一命,若等我白莲教亲自攻开城门,一个都别想活命!”
  城下又是轮番地叫门,城上守军本就有一阵没吃过饱饭了,在杭州城内每日如此精神紧绷,被城下大军又是劝降又是恐吓,心中难免动摇。
  城下一叠声地喊门,那守城的都头只觉得心中有跟弦崩断了,控制不住地流起眼泪,浑身颤抖,而后嚎啕大哭起来。
  刘押司眼见不好,急忙让人把这都头拖回去,那都头一边哭一边喊,“援军什么时候来?到底有没有援军?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那人紧忙把这都头的嘴捂上,城上却明显地慌张起来,他们本也不是杭州人,只是来此驻守,本来都是厢兵出身,受到训练有限,平日里只是做些工坊活计,承平日久,哪里经过战事?
  刘押司见了吼道:“都用心守城!现在敌军还没攻城呢,你们就要自乱阵脚!他方天定不过是离间之计,只在下面喊了几声,就要叫我们方寸大乱?我看谁再敢中他的奸计!”
  有人忍不住说道:“我们就不能投降吗?要是方天定第一次派使者来时,府尹没把那人杀了……”
  刘珩眼中迸出怒火,“投降?你还知道你吃的是谁家的饭!湖州府没有投降吗?一众官吏军官全都被郭奉道杀死!杭州若是投降了,到时候杭州府如何全看他方天定一念之间,他既说出屠城之语,必不是良善之辈,你想投降,你要把自己的命放到这种人手上吗!现在你还活着站在这,你以为是靠谁!要不是府尹夙夜不怠,管控州府,杭州才真完了!”
  刘珩抽出配刀,一刀砍在城头木栏之上,把那扶手整个削去,“谁若再敢说投降,有如此木!”
  城头守军又打起精神来,小士卒分发箭矢,弓箭手各自调整,又有佩刀士兵在城下预备,若有敌军爬上城头,则上前砍杀。
  刘珩远远看了明太守一眼,明瀚海冲他点了点头。
  城下方天定询问他周围的幕僚,“不是说此话一出,就会有百姓绑了明翰海,开城门迎我大军入城吗?”
  那几个幕僚头上有汗,各自对视几眼,一人说道:“许是没反应过来呢,咱们大军再等一会儿。”
  方天定一脚把那人从马上踹下去,“还等?听你们的,这仗得打到明年去!大军已在这儿耗了几个月了?再不打些军粮,底下人闹将起来,拿你去填锅!”
  他拨马回转,看着自己三千大军,浩浩荡荡,还有五千在江上,他就不信攻不下杭州府!
  方天定扬声说道:“今日一战,必要攻下杭州城!进城之后,随尔等劫掠七天!银子女子各自享用,不必上缴!”
  方天定周围的白莲军喊声震天,随着首领一声令下,前头部队扛了麻袋往城墙跑去。
  方天定哈哈大笑,什么劝降,什么离间,都不如他方法最奏效!
  他之前真是让这些个谋士说昏了头,还想着依白莲教之法,将那些个死在城下的人火葬了,以安军心,现在一想,真是多余!军心是靠着这些不知所谓的法子安的吗?叫孩儿们去城里抢劫,拿到好处才是安军心!那些尸体要是留着,何必今天还要搬这些个麻袋。
  怎么早没想到这么个好法子!
  城楼之上,弓箭准备,已经射杀了一轮,那斥候兵见杭州城内箭矢已没了铁箭头,便知府内空虚,已再没兵器,报告方大王,更是激励士气。
  城上守军见了城下往上堆叠麻袋,都心中发寒,跑去禀告府尹,“不好了,白莲军今天不知怎么了,爬城墙的不是梯子,他们搬了沙袋来,要把城下填平!”
  梯子还能把人砍下去,真要叫他们拿沙袋把城下填平了,那这城墙还有什么用?不直接叫他们进来了!
  明瀚海眼睛睁大,“怎么可能?咱们城墙这么高,他要拿沙袋填平,要用多少沙子!”他又赶紧到城墙上往下观看,只见果真有源源不断的人往床下运麻袋,那些被城头守军射杀了的白莲教徒,尸体也被后面的攻城兵当作麻袋垒在城下,
  白莲军就似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一般,重复地往前冲,垒麻袋,城上人杀的越多,他们的“麻袋”也就越多。
  根本不需要把城墙边填平,也不需要有多稳固,只要一层层向上垒,能供白莲军爬到城头即可。
  明瀚海捏紧拳头,“依旧照常守城,等到他们爬得高了,再拿竹竿把人打下去,把高处的沙袋撬走!”
  守城兵都听令行事,此时城北守军却慌慌张张跑来,“不好了府尹大人,北边,北边听到有嘈杂声,守军远见有厉字旗,厉天润大军来了!”
  *
  潘邓手拿着千里江山镜,站在高处向外远眺,阮小五在一边指路,“杭州城水门多,咱们从东边用小舟运粮,从茅山河向东,自保安水门进城,一路向西再向北,过三个桥,汇到运河,从北面水门出城,我估摸着总共就十多里路。”
  潘邓靠着阮小五的描述,找到了保安水门,点了点头,“可行,就从这条路运粮。”
  第160章 解困杭州
  阮小五手里也拿了个千里江山镜往杭州城北门瞧,只见北门尘土飞扬,“林将军在那边打起来了,咱们去支援吗?”
  潘邓摇头,说道:“厉天润那边没多少兵马,不是林冲对手,不必管他。你先把粮草装船,装好后自去东水门运粮。我带人绕到南边看看杭州城如今怎样了,南面还有方天定兵马,只怕城中也支撑不了许久。”
  阮小五听令,指挥水军搬粮食。
  潘邓则带着两营兵马先行,扫清城东零散的白莲军,一路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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