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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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州城太守府。
  齐哲略有些焦躁不安,他看着面前郁郁寡言的金节,“这主意是你出的,非要说关将军定会答应,怎么如今也不见王师讨战?”
  金节也很郁闷。一个月前常州府投降叛军,他一个忠臣良将,此前本没想着叛变,可在这大宋官场之中,哪个武将不要听文官的?在这常州府内,他齐哲说要投降,自己连兵都派不了,又有什么法子?
  金节心中也越来越烦躁,“当初是府尹说方腊军来势汹汹,朝廷就算派了援兵也不会很快到达,咱们守不守都是城破,这才投降的!可如今刚过一个月,王师就已攻破润州,到城门外了!”
  齐哲见小小兵马都监还敢如此嚣张,冷笑一声说道:“我是投降了,可你也没带兵抗击叛军吧。”
  “你!”金节怒目圆瞪,心里腾的升起一股怒火,文官权大势大,好事他们先享,坏事却要他们武将认罪!
  齐哲说道:“我前天晚上是信了邪才答应你这计策,你那飞弩射箭,若是射到了王师营帐之中还好,要是射偏了被那白莲教徒捡到,咱们都要完蛋!”
  金节刚想发作,说话之间便见白莲教将领沈岳大踏步前来,右手拿着一箭矢,左手有一信件。
  二人一见,顿时后脊梁一寒,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沈岳走过来,皱着眉头,声如洪钟说道:“尔等可是给宋军送信了?”
  金节吓得头脑发懵,齐哲却还有一丝清明,说道:“沈枢密使,我们,我们哪敢呀,您就是借我们一百个胆儿,我们也不敢给宋军送信!许是有什么误会吧?”
  沈岳逡巡二人几眼,见齐哲一脸谄媚,金节低头默不作声,冷哼一声,“若不是你们送信,那宋军为何射箭前来?”
  齐哲听了心里有些明白了,头上却依旧冒着冷汗,这关将军该不会是给他们回信,也学了他们的法子,绑到箭上给射到城里来了吧。
  我的个亲娘嘞,齐哲擦擦头上的汗,这是不要我们活了……他颤颤巍巍地说道:“不知道这信是谁寄过来的?说了什么?大王可千万不要相信!没准就是敌军故意挑拨,要看我们内战,他们好在城外坐收渔翁之利呢!”
  沈岳这才把信拿出来,说道:“你自看吧。”
  齐哲哆嗦着拆开了信,见其中只几句话,说得是常州现已被围,要想活命,自开城门;若胆敢不降,一月之后攻城。
  齐哲见这几句话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与过来一同看信的金节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关将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不成这是给金节说明了他要攻打的时间?可已经围住府城了,却为何不速战速决,要一月之后再攻打?
  突然有人来报,说城中有留矢袭来,几人出门一看,常州城内此种模样的流矢飞来几十只,个个上头绑了信件,拆开一看内容与第一只无异。
  沈岳骂道:“第一支已收到了,要这多作甚!”
  *
  睦洲方腊圣公皇宫之中。
  这里曾是睦洲一个富豪的住宅,方腊起义之后攻下州府,自称圣公,本要到睦州府衙里去,但其手下言说府衙破败简陋,不应让圣公居住。他们自在睦州府城之中寻找一番,找了个好宅子,既有楼阁,又有园林,抄了这户人家,叫方腊皇帝也有个像样的皇宫。
  自方腊入住之后,这家人的妻妾也变成了方腊的后宫,这日他正在家中享乐,突然有几个教徒衣衫褴褛地来报信,“大王,润州失守了,咱们的人死了大半,吕枢密被擒了!”
  “什么!”方腊腾地站起身来,盯着那几个教徒,“吕枢密被擒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快马来报,“常州已被宋军团团围住,看样子宋军要攻打常州!”
  方腊马上叫人来到宫中商议。
  众人听到吕师囊已经被擒都大为震惊,“吕师囊领两万教众镇守润州,怎么会这么快就被擒住了?”
  那骑着快马来报消息的教徒说道:“这次领兵的人名叫潘邓,去年曾只身到东平府,收复梁山。如今又带梁山军来到江南攻打我白莲教,一日之间擒获吕师囊,此人绝不能等闲视之。”
  众人皆感到心惊,一天就将吕师囊擒住了!
  方腊手下有一光头和尚说道:“属下愿带兵会一会他!”
  方腊看了邓元觉一眼,“不可意气用事,当今最要紧之事不是与宋军硬碰硬,而是润州府与常州府。”
  左丞娄敏中说道:“润州是守江南的门户。如今被攻破下来,北方援军来到江南就有了落脚处只怕会源源不断。常州也断不可丢,如今我们教众手里兵器多来自常州府,常州府供奉的银钱粮食也多……”
  右相祖士远则说道:“谁不知那两个地方好,可是现在已没了,咱们当务之急是攻打杭州和苏州。这两地久攻不下,哪还有心思去管那北边的地盘?吕师囊如今已经被擒,我等就是长了十个胳膊,能从宋军手中救他出来?不如节省兵力,专攻苏杭!”
  第142章 暗潮涌动
  堂上有人附和右丞,“常州虽是个好地方,但是现在已被围困,远水解不了近火。如今三大王正在攻打苏州,太子也在攻打杭州,都需要兵马支援。这两州要是落入主公之手,我们还愁武器粮草?”
  左丞却说道:“可若是失了润州与常州,有再多的粮草武器又能如何?没了长江天险,宋军从北到南畅通无阻,我们就在江南坐以待毙吗?如今宋军刚刚到达润州,趁他们还没攻下常州,理应现在就派人马前去救援。”
  王寅不屑说道:“长江算个屁的天险,我领一队人马,想从北到南就从北到南,想从南到北就从南到北,随便渡江!”
  左丞气得直拿拐棍儿敲地,“黄口小儿,也由得你在这猖狂!便是能随意渡江又怎样,长江怎么说也是一道关隘!如今大王称帝,已今非昔比,如何能没有一块稳固的地盘?润州和常州本已收入囊中,却又被宋军占领,江南如何稳固?你是要叫大王社稷不稳吗!”
  这话说中了方腊心中隐秘处,他现在已经不光是漆园园主,白莲教教主,更是这江南一方的霸主了,怎能任由自己的地盘被别人夺去,盘踞于此虎视眈眈,让他昼夜不得安心?
  方腊说道:“常州不可失,谁愿与我驰援沈将军?”
  堂中武将对视片刻。
  王寅刚被骂,心中有气,便不言语。
  邓元觉说道:“愿为圣公出征!”
  方腊点点头,“既然如此,便令邓将军率兵一万前往常州府,解常州之围。”
  邓元觉拱手:“末将听令!”
  方腊紧接着说道:“杭州久攻不下,可叫太子劝降?”
  堂中众人都看向厉将军,厉天润拱手答道:“太子已发劝降书,言明杭州府若投降,便封明府尹为南国尚书,他若想继续管辖杭州,便让他官续原职,在此地受杭州一城供奉。”
  厉天润说到这眯了眯眼睛,心中怒意翻滚,“可此人油盐不进,不识好歹,竟然将使者斩首挂于城前!此人冒犯天威,属下必将其人头斩下,献与圣公!”
  方腊却沉默了,过了半晌说道:“杭州城易守难攻,再耗下去也不知要消耗多少白莲教军。你带我口信前去,叫方天定再写招降书,定要赚开城门。”
  厉天润听令离去。
  *
  润州城内。
  索娘子正在家中记账。此地刚经过战乱,房屋被损坏者众多,许多家里暂时出不起银钱的,便到安家来求助,安家也让赊账,待到秋收之后还上便可。
  安小郎在母亲身边骑着竹马玩,从母亲左边骑到右边,又从母亲身后骑到桌前,“阿娘,什么时候能记完账?”
  索娘子说道:“再等一时片刻。”
  安小郎年纪虽小,但也记事,“我们家不要再给刚才来的那个婶子修房子了,过年的时候爹爹和我一起去要账,她家不给。”
  索娘抬头看了大哥一眼,“你这小郎君记性好的很,到现在也记得谁没还钱呢。”
  安小郎嘴撅起来,“旁的有还完的,有还一半的,就她家一分钱没还。”
  索娘说道:“你阿爷带你出去要账,是要叫你长些见识,须得知谁家都有个难处。当时她家死了丈夫,没有来源,不是故意要欠咱们家钱的,咱们也不必与她为难。”索娘看着小郎,“……不过这钱也不是不要了,这契约条留在手里,等到日后她若有了进项,咱们还得去要回来呢。”
  安小郎说道:“可她又要咱们家修房子,本来就没有钱,不是更赔了。”
  “咱们不去修,谁还会给她修?不过是个顺手的事,乡里乡亲都看着,就是做个人情给人看,这点钱也值当回来了。”
  索娘把小娃抱在怀里,另一个手打着算盘说道:“咱们家做这小本买卖,靠的是你阿爷和大伯有膀子力气,能吃苦。可咱们家毕竟人少,他两个再加上两个徒弟,也只能在一乡之内做活,在这乡镇之中,名声是最要紧,你以后也要记着,出门在外别做不好的事,多行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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