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友妻 第16节
禾衣将他迎到堂屋,又泡了一壶茶,这会儿她从容许多了,文静脸庞抬起来看他,因着现在正是用饭的时候,她便自然寒暄道:“赵公子可是用过饭了?”
赵霁云笑着说:“在外应酬用过饭才是过来的,嫂夫人。”他稍稍顿了顿,朝她看去,温吞春水般,他的声音带着熟稔的亲昵,“我早就想说了,只一直没机会,以我与李兄的交情,不用唤我赵公子,只叫我名字就行,或者,叫我表字,元钧。”
元、钧。
这两个字赵霁云说得极慢。
陶禾衣从来没听过李齐光叫赵霁云表字,只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又听赵霁云温柔着声道:“李兄认识我时,我还未取表字,后来便习惯了唤我云弟,才是没喊过我元钧。”
可即便如此,表字向来是亲近之人叫的,连丈夫都不叫赵霁云的表字,她怎好叫呢?
但叫赵公子确实也有些刻意生疏了一些,她又叫不出“云弟”这两个字,他比她大了四岁,所以禾衣思忖一番,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那我就叫你霁云吧。”
禾衣慢吞吞在一旁坐下,双手叠交放在膝上,又安静了会儿,才是抬起眼看赵霁云,声音很轻:“不知霁云后院可有女眷?”
虽然那钱娘子说过赵霁云身旁没有那些个通房侍妾,可世族子弟,谁知道真实情况呢?
赵霁云唇角翘着,看着她那双如水妙目,摇了摇头,说:“并无。“他顿了顿,看着禾衣声音又轻又慢,“我渴慕李兄与嫂夫人这般情谊,只盼日后能得这一份情谊。”
这一份情谊,禾衣自然是当他说的是她和丈夫这般的感情,她没多想了去,也不是很在意赵霁云有没有通房侍妾,而是她说:“你后宅没有女眷,我过去是否很不便?”
赵霁云无声笑了一下,又慢声说:“倒是有一个表侄孙女在徐州城,便是如今县令家的小儿媳,她姓钱,不知那一日在赵家你们可否见过面?”
禾衣立即想起来那圆脸话痨的钱娘子来,抿起唇笑了,心里松了口气,点点头,“见过面,那日我与她说过不少话,没想到她竟是你表侄孙女呢。”
因着这事想来有些好笑,她尾音少有的几分俏皮。
一表三千里,勉强搭上个关系,对方谄媚上来,认下也无甚所谓,赵霁云看着禾衣,眼儿弯着,不必禾衣说出口,便十分善解人意道:“我让人传个信,请表侄孙女过来家中住一段时间让其表一份孝心。”
最后一句话,他声音带笑,带着玩笑意,禾衣想着那钱娘子年纪看着比赵霁云还大呢,忍不住也抿唇笑了下。
她还想说一说过夜一事,既是赵霁云,她觉得可以说服了他不过夜,每日早去晚归。
禾衣才开了个口,赵霁云便笑着说:“雕琢玉石我不懂,也不知那窦山要的雕像为何,嫂夫人若觉得白日雕琢便可完工,自是随了嫂夫人。”
他温柔良善,十分贴心。
话说到此,禾衣还有何可说的呢?自然是赶紧早早去了赵家看玉料,那玉料要雕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图样由窦山指定。
最后只剩下一个问题,周春兰该如何?她必是要带着麦黄去的,总不能孤身一人上赵家,更不可能总是麻烦查隔壁的朱大娘。
却说李奎明早前提过给周春兰买个丫鬟回来,可她嫌费钱,又不放心丫鬟的手脚,喜爱亲力亲为,何况李齐光成了亲,她还有儿媳可使唤,他便也随了她去。
“嫂夫人若是不放心周大娘,我便从府中调一名丫鬟过来伺候她。”赵霁云看出她心中思虑,说这话时,神态舒展自然,属于世族子弟的矜贵与傲然在此时淡淡溢出,显然这些事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禾衣心中羞窘,捧着只茶杯抿了口茶,想说自己去婆母买个丫鬟来,可她想着周春兰的诸多挑剔,想来短时间内寻不着合她心意的,而赵家侍女规矩严明,都极能干的模样,自然在伺候人上边有独到的妙处。
她放下茶杯,羞愧道:“多谢霁云,不过那丫鬟在离家伺候的月钱便由我出吧。”
赵霁云怎会瞧得上那几个银钱?
但他不喜陶禾衣将他和她分得极清的模样,不过他此时瞧着她脸颊粉润的羞窘模样,又觉得赏心悦目,她非要养着他赵府的丫鬟,便由了她去。
横竖,她是要在赵宅住下了。
赵霁云念及此,慢悠悠笑了下,温声道了声:“好。”
第31章 赵霁云像她忽然归来的丈夫
一壶茶喝完,赵霁云告了辞,禾衣自然出去送了一送。
她本以为他是坐马车来的,不承想,他是骑马来的。到了门口,只听赵霁云吹了声口哨,便听嘚嘚嘚马蹄声响起,不远处的巷子里,一匹通体黑的矫健大马跑来,十分通人性地在赵霁云身旁停下,那双马眼竟也是桃花形,水灵灵乌溜溜的,看到禾衣后,还歪头看了她一眼。
禾衣先是被赵霁云吹口哨的模样弄怔了一瞬,只觉得这般风流肆意的模样与他温润如玉的性子有些不符,再是被那高头大马给惊艳住。
她甚少看到这样高大又漂亮的马,皮毛油光水亮,四肢矫健强壮,那马腿一看就是被它撅一蹄子就要小命不保的模样。
赵霁云笑着摸了摸黑马的脑袋,黑马却嘚嘚嘚原地跺了跺地,朝着禾衣的方向走了两步,高傲的马头低下来,在她身旁蹭了蹭,鼻息喷在禾衣脸上,热热痒痒的,她下意识躲避,黑马见了却不高兴了,蹭了过来,马脸蹭着禾衣脸颊蹭了蹭。
禾衣呆住了。
赵霁云笑出声来,他笑声清润,眼都弯成了弯月,道:“看来桃花很是喜爱嫂夫人。”
禾衣退后两步,摸了摸脸颊,似乎被那马儿鼻息喷洒发热了,她到底年纪不大,在赵霁云面前也摆不出始终长辈的架势,她对于心底划分为熟稔可相交之人总是亲近几分的,她好奇道:“桃花?”
似是知晓禾衣心里在想什么,他眉眼弯弯,温柔说:“桃花虽然生得漂亮,却是一匹烈性公马,你不觉得它的眼睛很像桃花瓣吗?”
禾衣默然一瞬,抬眼扫过赵霁云同样的一双像桃花瓣的明丽眼眸,点了点头,“像。”
赵霁云手里抚摸着桃花滑亮的皮毛,又忽然慢吞吞说了句:“也像我。”
他说这话时,看了一眼禾衣一眼,却在她注意到时便偏过头摸着桃花笑,禾衣看过去时,只看得到赵霁云垂着眼睛温和的笑容,以及侧着脸时越发显得卷翘纤长的睫毛。
“嫂夫人,明日早上我派人来接你,窦山会将图样和玉料送来,与你嘱咐言说几句。”赵霁云拍了拍马脖子,脚尖一点,便跃上那大马,他腰身挺了两下,清瘦身形显然不是李齐光那般瘦弱无力,桃花就顺着朝前走了两步。
禾衣退后两步,仰头看他,应声说好。
赵霁云便朝她摆了摆手,笑说:“嫂夫人不必相送,请回吧。”
禾衣点点头,又后退两步,只是当然没进屋,依然站在门口。
赵霁云拉动缰绳,大腿一夹,往前行段路,忍不住回头,却见身后的门早就关上了,门口的人也早就进了屋。
他原本含笑的一张脸瞬间又阴翳了下来,可想到陶禾衣明日就将住在赵宅,唇角又翘起来,温温柔柔地摸了摸身下的大马。
“你也甚是中意她吧?”
大马桃花响鼻呼应,矫健四蹄如云腾跃,一下蹿了出去,七拐八拐的,却是从暗巷去了龙鳞卫千户所,到了后便将缰绳丢向在那等候的一身黑衣打扮的青石。
赵霁云心情极好,脸上带着笑,令青石也莫名心情轻松几分,暗道,想来五爷快达成所愿了呢!
那厢禾衣关上门后,心里开始想要如何与周春兰说要每日早出晚归一事,如实说自然是不可能的,她若听到她为了给娘家完成单子要每日去外男家中,怕是要抡起扫帚将她逐出家门去。
唯一能让周春兰同意的法子便是说是为了李齐光做什么。
禾衣犹豫再三,虽心中愧疚,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她去了灶房,这么会儿工夫,麦黄已是做好了饭,她端上给周春兰盛好的饭菜,走向正房。
“方才你是去做什么了?家中可是来了人?我仿佛听到男人的声音。”周春兰躺在床上,拧着眉头奇怪道。那声音她听得不甚清楚,似有若无的,隐约还有几声笑声。
禾衣从容端着饭食在床边坐下,拿出炕桌摆上去,又搀扶着周春兰坐小心坐起来,才道:“是二郎的昔日同窗,来寻二郎,我告知他二郎去了书院。”
周春兰对于有关李齐光的事总是很宽容的,听到这便点了头,没再多问,禾衣便如常给她喂饭。
待周春兰吃晚饭,禾衣替她擦拭了唇角,才是轻声说:“娘,我打算接下来的一个月每日都去山上寺里为二郎祈福,早去晚归,我从二郎同窗家里借了名丫鬟过来,白日里她会伺候你。”
周春兰眉头皱着,听到这不免问道:“二郎怎的了,可是身体又不适了?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想到某些不好的可能,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禾衣,声音也越来越大。
因着要对周春兰撒谎,禾衣心中羞愧,语气便更耐心了,“二郎身子挺好的,只是我想去寺里……祈求佛祖早日赐子。”
这般理由一搬出来,周春兰简直要拍腿叫好,立时点头答应,“一定要让佛祖赐子,早日生个儿子!”
禾衣垂眸浅浅笑着,有些羞赧的模样,心中却道佛祖可别听婆母的,儿子女儿她都爱。
回灶房后,麦黄立即就把温着的饭菜端出来,禾衣便与她轻声说了接下来一月都要去赵宅雕琢玉石,早出晚归。
麦黄一听,一下瞪圆了眼睛,紧张地问:“娘子,你会带着我去吧?”一来她可不想再家里独自面对周大娘,二来,赵公子虽俊美温润,但她就是怕他,正因为如此,她想陪在娘子身边,万一那赵公子忽然像讨厌她一样讨厌娘子怎么办?
禾衣点了点她鼻尖,声音婉柔却带着戏谑,“自然要带,否则你哭断了长城怎么办呢?”
麦黄松了口气,嘟着嘴嗔了禾衣一眼,又快快活活端了碗在旁吃饭。
禾衣把麦黄当妹妹,私下里吃饭都是让她一道的。
……
第二日一大早,禾衣知道今日要见那龙鳞卫千户,便穿了身肃穆的略显老气的姜黄色衫裙,头发上也戴了根金簪,让自己瞧着更沉稳年纪大一些。
只麦黄在旁边瞧着,心道娘子肤白润泽,唇红眉黑,不染脂粉便已是秀美夺目,那姜黄色衣衫穿在她身上都变得的明媚起来。
敲门声响起,禾衣疾走几步去开门。
赵霁云站在门口,门一打开,橘色的晨旭下,陶禾衣抬起的脸上也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眉眼含笑,恬静婉约,仰头瞧着人时,像是……
在迎接他忽然归来的丈夫。
第32章 陶禾衣,他赵霁云有的是耐心。
赵霁云缓缓地,唇角也扬起抹笑,他盯着她看,轻声喊:“嫂夫人,我来接你了。“
昨日赵霁云说他会派人来接自己,禾衣以为是他的小厮青川驾马车来,却没想到是赵霁云来,她一时稍稍愣了一下,随后踌躇了一下,很快抿起唇笑,没有多问什么,只点点头:”多谢。“
赵霁云让开身体,禾衣便抬腿走了出来,他垂眸看着她的裙摆被风吹起,衣带轻扬,拂过他的手背,他转过身跟上,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发痒的手背。
青川早就摆好板凳,禾衣抬腿而上,赵霁云自然地伸出手供她搀扶,禾衣稍顿,还是如常一般手指轻搭,上去后就离开。
她心思明净,处事坦荡泰然,从来只当赵霁云是君子多礼,没有多想过。
在车里坐下后,赵霁云就随之进来,在对面坐下。
麦黄依然是爬上来的,她规规矩矩的,背着带好的禾衣琢玉用的工具,低着头上来就挨着禾衣坐,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禾衣心里厌恶龙鳞卫,却也是害怕他们的,那等豺狼恶犬,沾上关系的都没个好下场,所以想到要去见窦山,从昨夜里就没怎么睡好,这会儿上了马车心跳也比往常快些。
“嫂夫人很是害怕?”赵霁云的声音清润,像是一缕清风,总是让人紧窒的心神仿佛有了那短暂放松的时候,禾衣抬起头来,犹豫一瞬,如实点了点头,低声道:“龙鳞卫总是叫人害怕的。”
赵霁云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心道龙鳞卫各个身高腿长,器宇轩昂,非俊颜不得入选,怎么就叫人害怕了?
但他只是温柔一笑,道:“那窦山生得俊朗,为人也算温和,只是急着要那玉雕才态度强横了些,嫂夫人不必害怕。”
禾衣却想起李齐光所说,那窦山鼻孔朝天连见都不肯见他一面,如今赵霁云却说那人性子算温和,这还能有何别的?必然是那龙鳞卫见菜下碟,十足势利眼。
真不愧是鹰犬啊。
心里这般想,禾衣面上沉静,只低眉点了点头,不再为此事多说什么。
每每与赵霁云坐在一起时,却总是少了李齐光的身影,虽然她面上从不曾表露,但她还是容易心生尴尬的,总想说点什么排解这男女独处的尴尬氛围。
她想了想,低声与赵霁云道:“你这般为陶家的事奔波,我不知该如何谢你,若是耽误了你的事,我更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