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纪时愿一阵好笑,又觉这场面没什么稀奇的。
资本无心又无情,愿意付出精力和金钱博你一笑,不过是看在你身上有他们需要并渴求的价值,一旦投入产出达到不合理的比例,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抛弃一切对自己的不利因素,企图用你的牺牲换取及时止住他们亏损的可能性。
最为讽刺的是,精明的是他们,愚钝的是却是被压榨的那一方,就算最后能认清他们的邪恶嘴脸,本能的求生和恐惧意识也会促使弱势者自己不断向对方服软、求饶。
好比这一刻的凌睿。
也像沈确曾经说过的:
猪到死都不会明白,手拿尖刀杀它的人,和给它一日三餐的人,是什么关系。
纪时愿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耳边响起一道声音:“玩笑话都是从嘴巴里说出来的,既然说了不该说的,那这张嘴也该受些惩罚。”
分明是置身事外的语气,却带着一种杀人不见血的锐利和残忍,听到这话的人纷纷将目光黏了回去。
只见男人举起桌几上盛着红酒的高脚杯,手一松,杯子碎成几片。
“把玻璃碎片吞了吧。”
纪时愿视线倏地飘向沈确,他的神色依旧看不出太大情绪起伏,但她心里很清楚,这句并不是在开玩笑。
【作者有话说】
下章也发疯~
“猪到死都不明白,手拿尖刀杀它的人,和给它一日三餐的人,是什么关系。一一王朔”
第20章
纪时愿收回视线,看向凌睿死灰一般的脸色,在沉寂到极点的氛围里,忽然拿着包起身,顺势将不远处的玻璃碎片踢开。
什么意思昭然若揭。
她无视了凌睿错愕的眼神,顶着又冷又臭的表情,抛出一句“真无聊”后,从众人聚焦的视线里直挺挺地穿过。
没几秒,沈确跟了上去,走出包厢后说:“顺路送你回去。”
语气平淡到仿佛不久前那句狠辣的话并非出自他的口中。
纪时愿侧头睨他,“你要是省略前两个字,我说不准还会对你感激一秒。”
“不省你就不坐我这车?”
她咧开一个假笑,“有顺风车不搭是傻子。”
锦瑟会所富丽堂皇,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长长的走廊,却像阴暗潮湿的甬道,不仅望不到尽头,吃人还不吐骨头。
纪时愿半清醒半混沌地停下脚步,又朝沈确投去一瞥,“我不回家了。”
成年人之间的对话没必要太明白,有时甚至只需要一个能看出留白欲念的眼神。
沈确接收到,也不将话挑明,反给她选择权:“去酒店,还是庄园?”
纪时愿独辟蹊径,“我要去明轩居。”
司机一直在地下停车场等着,沈确发消息给他,让他把车开到正门口,上车后,沈确忽然起了个话题:“心里痛快点了吗?”
结合最近的流言蜚语,他已经猜出纪时愿和凌睿之间究竟有何怨仇。
纪时愿很快反应过来,不以为然,“痛快什么?我又不是为了报复他,才故意对欧阳钰说出那些话。”
如果她真的想要报复,高三那会,她就会使出浑身解数,不让凌睿安稳毕业,而不是只当着所有人,撕碎他从她那偷去的劳动成果,结果反遭他利用,害自己陷入霸凌他的不实传闻中。
至于今晚,她也不会通过摆谱离开的方式,替凌睿解围,让他的喉咙免遭碎片荼毒。
“姓凌的干的那些事,我差不多已经忘了,要不是岳恒翻起这旧账败我风评,没准等我两脚踏进棺材前,都记不起来,可既然记起了,这次我就没法再当成无事发生,怎么着,也得给自己讨个说法,顺便抚慰一下过去的自己。”
报复他人和取悦自己,在这件事上称得上殊途同归,最后的结果只会让凌睿陷入不利困境,但仅从出发点看,南辕北辙,而这也更符合纪时愿的性格。
望着她为己时骄矜的模样,沈确扯唇轻笑,在锦瑟喝下的那几杯烈酒忽地有些索然无味了。
片刻,他将她见到他后的第一个问题反抛给她,“你今晚怎么想到要来锦瑟?”
他无法确定她的出现是不是完全和岳家那些事有关。
“你都还没回答我这个问题,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还真是一点便宜都不想让别人占去。
沈确轻笑,半真半假地说:“你二哥今晚也在锦瑟,说是看到你了,不放心你,又抽不开身,正好我在附近,就让我过来一趟。”
纪时愿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瞪大眼睛,指着自己鼻子问,“不放心我,却放心你?”
纪二这眼睛难不成是屁/眼吗,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识人不清?
要是他信任的人真有这么可靠,他俩现在至于又快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沈确没接,只说:“到你了。”
纪时愿沉默了会,顾左右而言他,“我不敢当面和老爷子叫嚣要退婚的理由其实还有一个。”
她看着他,无遮无掩地用嘲讽的语气幻化成的尖刀划破自己的胸腔,袒露出内里最真实的虚荣:“我舍不得纪大小姐的身份,以及由它带来的所有便利。”
在国外留学的四年,接触到的人比她在北城生活的十八年里都要多,富二代留学生的圈子更是混乱到不断刷新着她的认知,交换性/伴侣是常态,药物成瘾者比比皆是,其中有不少人还是暗网的常客,挥掷千金,将拍下的人当成奴隶玩。
他们偶尔也能在网站上刷到熟面孔,但他们从来不会心生怜悯,只会站在上帝视角冷嘲热讽:“这不是阮家那位大小姐阮文珊吗?听说阮家破产后,她就出来卖了,现在怎么还卖到国外去了?”
在插科打诨的笑声里,纪时愿低头看着手腕上昂贵的钻石银链,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恐慌感。
她忍不住开始想象当她失去纪家的依仗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被许多男人当成性/欲幻想对象的她,会不会也沦为别人的玩物,用自己的尊严喂养他们的兽/欲?
她也不是没想过用双倍价钱从富二代手里夺走即将被玩弄的牺牲品,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她救得了他们一次,救不了他们一辈子,也没准靠这种方式赚钱是他们心甘情愿的,她的出手不一定能换来正面价值,所以到最后,她也只帮助过阮文珊一个人。
“听那些畜生说起自己是如何玩弄那些手无寸铁的女人,我心里会有不舒服的感觉,但说到底,我不仅没有作为被伤害的那一方亲身体会过,就连身为旁观者的经历都没有过一次……”
“所以我今晚才回去锦瑟,”话题不知不觉又绕了回去,纪时愿轻声说,“我很好奇,更想亲眼看看真正的交易过程会是什么样的,在这过程中那些沦为拍品的人又会受到怎样的侮辱和伤害。”
果不其然看到了她想象中的画面,少男少女被当成明码标价的货物售卖,卖力、讨好地笑着,而买卖双方只需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对视,就能拍定下他们的生死。
这就是名利场最为残忍的规则,没有权力傍身,只会让自己落入身不由己的境遇中。
听完她的回答,沈确忽然想起她初中时交的那位朋友,家境贫困,住在城市边边角角,纪时愿第一次去那人家里玩,没坐自家的专车,而是一个人乘坐公共交通,最后转了足足五趟大巴和地铁才到。
他问她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
她的回答也是“因为好奇”。
“我很想知道她每周来学校都会经过哪些地方地方、耗费多长时间,上学对她来说,究竟有多不容易。”
说来稀奇,这世界上大多数人喜欢用冠冕堂皇的言行来标榜自己的伪善,而她却总是用“好奇”两个字掩盖自己纯善和真诚的本心。
沈确敛神后问:“知道了这些后,你想做什么?”
“知道了这些,就能计算出天平的平衡值,才好原封不动地让岳家人付出该有的代价。”
“岳家?”沈确微微掀起眼皮,泄漏出点疑惑。
纪时愿差点没忍住感慨一句:不愧是沈三公子,做起戏来滴水不漏,比电视里的演员还要出彩。
“行了别装了。”
她不耐烦地皱眉戳穿,“你把我带到长枫亭,还给我那些窃听工具,不就是想让我知道岳家背地里干的那些事吗?”
这几天她在研究该如何使计让岳家从北城高坛跌落时,顺势想明白了去长枫亭那晚发生的种种不合理细节,还没完全想明白的是,沈确的真正用意。
大发慈悲,想帮她一回?
他会有这么好心?
难不成他想借纪家的刀去砍岳家的势?
这种可能性更大,也符合这人惯爱藏在暗处、利用一切可利用资源去把控人心的操盘手人设。
可不管他是什么目的,就结果看,她也算能达成自己理想中的目标,在一定程度上,就是皆大欢喜的局面,谁也不欠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