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赵亭峥满意地笑了,她把赌大小的规矩跟楚睢说了一遍,楚睢听过一遍,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赌大还是赌小?”
  “小。”
  赵亭峥笑了笑,抬起骰子筒。
  六,五,六。
  大得毋庸置疑。
  外裳输掉了——所幸初冬时分穿得厚,还输得起。
  再一局,他仍旧道:“小。”
  如若他的计算没错,一直赌同一个对象,不超过五局,他的胜率会超过九成。
  五,六,五。
  “再来。”赵亭峥笑得气定神闲。
  赌桌的氛围逐渐地热络了起来,渐渐地有人围到了这台格外诡异、没有筹码的赌桌面前。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滚在赌桌上的骰子,渐渐回转过味来,吞着口水道:“这……这人一直在押同一个。”
  而已经六局了,他没有赢过。
  这不可不谓之悚然——赔率已经接近一比十了,难道这庄家运气就这么好,他运气就这么差?
  第六局了。
  赵亭峥停手,道:“你可输无可输了,再输一局,把你人输给我如何?”
  楚睢抬眼看着她。
  酒馆的灯光极亮,尤其是赌桌上,脏兮兮的赌徒们猩红着眼睛,啧啧咂舌地举在赌桌面前,有狂喜的,有贪婪的,赔率已经大到一个难以捉摸的数字,如果这是一台真正的赌局,楚睢已经满盘皆输。
  而他轻轻道:“赌,豹子,三个一。”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连输六局,这一局的成本已翻了十倍,又押豹子,还要了点数,便是在这十倍上又翻了十倍!
  无论赌的什么,这个人都疯了!
  同时摇出三个一的概率有多小?更何况他押了小,对面却连连摇出五六,即便是骰子上灌了水银,朝上的也只会是“一”对面的“六”!
  酒馆的氛围热到沸腾,众人齐齐挥舞着手臂,大叫着,焦急着,他们要看一场史无前例的惨败——亦或在微不可见的概率中,看见一场绝处逢生的翻盘。
  人声鼎沸中,赌桌上的二人专注地看向彼此。
  “就这么想做我的人?”赵亭峥笑了,“那我可吩咐掌柜的拿纸笔,写卖身契了。”
  楚睢不置一词,重复道:“我赌豹子。”
  骰子的脆响在竹筒里响起时,所有人都同时安静了下来,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苍白的手,熟练地在空中翻转、摇动,最后掷地有声地扣在赌桌上,犹如一口钟敲在所有人心头。
  鲜红的数字,齐齐向上,整齐无比。
  三个一。
  刹那间,酒馆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喊,这是所有负债累累的赌徒做梦都在妄想的绝地翻盘,他们叫嚷着,咆哮着,要庄家喊出这场百倍赔率的赌局究竟要赔给对方多少。
  而那年轻的女子只活动了手腕,嗤笑道:“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
  她从赌桌上跳过去,抓起楚睢的手,在一片惊呼声中大笑着冲出了人群,兴许是撞翻了杯子,或者是桌子,总归楚大人洁白无暇的衣物上沾满泼上去的酒渍,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楚睢现在什么也不想,他看见赵亭峥的红发带,看见秋夜里深明的月亮。
  “我说你不会后悔的。”客栈门前,栽着一株巨大的月桂树,赵亭峥在门前站定脚步,向他伸出了手。
  手中是一粒鲜红的圆珠,与那日父亲递来的血蛊一模一样。
  “解药,”赵亭峥言简意赅,“这是我的血蛊,它会和你身体里的血蛊同归于尽,这就是解蛊的办法。”
  楚睢陡地怔住了。
  赵亭峥的目光专注而认真:“真的。”
  那些被迫的、狼狈的、尊严尽失的时刻,都将随着这枚血蛊的服下而消失殆尽,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有时不时发作的情热,不必做一条臣服于本能的狗。
  “……为什么。”楚睢听见自己艰涩道。
  赵亭峥有些讶异,她认真地思忖片刻,挠了挠头,烦躁道:“我不知道。”
  他这些日子一直心情不好。
  赵亭峥心中觉得,血蛊逼出的不得已,不是认真对待楚睢的方式。
  见楚睢沉默,她又想起来一件事,连忙道:“如果你担心的是你父亲那句话,那更加不必了。我不会让你走到绝路,亦不会不顾及你我情分……”
  顿了顿,她轻声说:“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楚睢垂眸看着她。
  赵亭峥一不做二不休,把血蛊往唇上一咬,随即上前一步,掰着他的头压下来,重重地吻上去。
  他的气味很干净,唇舌间,二人有着相似的酒气,赵亭峥闭着眼睛,又凶又横地把血蛊送进了他喉管中,确认他确实吞下后,才松了嘴。
  “愿赌服输,”她擦了擦嘴,不去看他的表情,转身挥挥手道,“回去睡觉吧。”
  ***
  离开汉阳的日子越来越近,很快,整装的马车就安排好了。
  “这条道要穿过山秦,”吴太守不无担心,“山秦匪类凶悍,殿下多多保重。若有所需,只管发信。”
  赵亭峥点点头,伸手抓住了马车,一跃跳上去:“一定,那,我们可走了。”
  吴太守与卢珠玉站在城头,吴大姑娘抱着书,很文静地向赵亭峥一众行了礼,托吴大姑娘的福,卢珠玉与吴允这对从前闹崩的上下属已和缓许多。
  卢珠玉看着马车渐渐变成一个小点,忍不住冲上前去,大声道:“殿下——你一定要顺利登基,殿下!!”
  秋风将她的声音卷散,回声不绝,马车已无影无踪。
  她大概是听不到的。
  卢珠玉怔怔地垂下手,怅然若失。
  吴大姑娘轻轻走上前来,单薄的手臂揽住她的肩膀,有力道:“小玉,你听。”
  在辽远的秋风中,似乎有一声大笑着的:“——那是肯定!”
  肆意又坚定,像她会说出口的话。
  【作者有话说】
  好喜欢这个时期的小赵,呜呜。
  以及赌场的赔率和规矩都是私设,不要赌博,楚老师能赢是因为老婆玩情趣,对手是开闸泄洪的千神,输不了(喂
  其余赌博的都在戒戒你好了
  再过几章就回京~
  1第15章
  周禄全一边啃干粮一边絮絮叨叨地介绍,“山秦最大的寨子叫山狼寨,领头的是一对姐弟,姐姐叫北山,弟弟叫南狼,听说手底下有小一千号人。”说着,周禄全忍不住啧了一声,“亲王养家兵,最多养八百,这山匪倒好,一千匪徒,怪不得秦王不敢动它。”
  楚睢取了朱笔,在地图上,从山秦到寿江勾了一条线出来。
  “若要借道山秦去寿江,从栖梧山走,可省下三日功夫。“
  赵亭峥抬起眼来,不约而同地同他对视一眼。
  “偏生这处是山狼寨老巢,”赵亭峥皱眉,忽然听见车外锣鼓喧闹之声,掀起帘子来看了一眼,奇怪道:“是在办丧事吗?外头尽披白戴孝的,这么多人。”
  周禄全叫停阿南,一蹦下去,片刻,爬上来道:“殿下,是山狼寨在治丧,没死什么人,只有个病重的老婆婆,提前做白事冲喜,这儿的人叫她胡招婆婆。”
  赵亭峥思忖片刻,吩咐道:“再去问问这婆婆的大名。”
  周禄全手脚麻利地跳下去,楚睢静静地听着,闻言,偏了偏头。
  赵亭峥看着楚睢,自觉没什么好瞒他的,于是道:“只是想起了些旧事。”
  “若这婆婆大名胡招笙,便是巧了。”赵亭峥道,“前朝先太女暴毙身亡后,麾下亲兵不愿为母皇所用,副将胡招笙携七百人离京,有传闻说,这支亲兵在汉南一带落草为寇。”
  先太女?
  楚睢垂眸,道:“圣上之前竟还有个先太女。”
  赵亭峥乐了:“那可是了,大宁十七朝,只两朝是太女登基,其余的不是死了便是贬了,可见这太女是最倒霉的。”
  顿了顿,她又道:“这些事情也只是宫里老嬷嬷们同我说的,听说因通敌之嫌,此人的牌位都未入宗庙,你出去也不要乱说,小心招惹事端。”
  那装着先太女的小宫庙,她也撞见过,破破烂烂的,很冷。
  楚睢抚了抚膝上地图,轻声道:“臣曾听闻,圣上的长姐善于征战,是骁勇之人。”
  赵亭峥不置可否:“那大概就是她吧。”
  毕竟她那些金贵亲戚没一个能打的。
  很快,周禄全便打听好了消息,一上来便嘟囔:“打听出来了,殿下,这婆婆叫胡招生,怎么会起这种名字,好奇怪,听起来很容易被她骗。”
  赵亭峥点了点,道:“治丧冲喜,想来不会为难行人,咱们只走便是。”
  周禄全道:“我定好了客栈,今晚且去歇一歇脚,明日起来,便借道栖梧山走去寿江。”
  夜间安置好后,风声寂静,烛火懒懒,连值夜伙计的哈欠都有气无力。
  楚睢并不认床,他深谙自己的精力有么多重要,从来都是尽早入睡,尽早清醒。如今躺在榻上,却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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