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他说着,抬手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紧接着,手上便是一沉,刚被兴冲冲拎走的东西又被嫌弃似的塞了回来。
  章柏诚在旁边不厚道的乐出了声,眉梢轻抬,神色促狭。
  他伸手推了下盛樱里的肩,将这瞬间臭了脸的姑娘推进了门,自己也熟门熟路的往里走,待客似的道:“进来吧,吃盏茶再走。”
  贺霖:“……”
  他们二人,自然是没有约好,不过也不难猜,多是陈绍去打听这巷子名字时,话传到了章柏诚耳朵里,这才有二人一前一后出营,在路上遇见之事。
  院子里,江大嫂见着进来的两人,连声问“可用过饭了”,说着,又张罗着邓登登去烧火,她去炒两道菜来。
  贺霖正欲开口,说不必麻烦。
  旁边同样喝凉茶的章柏诚却是坦然的很,还点了道辣椒炒肉。
  江鲫鸡哇乱叫着没有辣椒,从后院儿跑出来去街上买。
  盛樱里作壁上观,看着章柏诚这厮将本来安静的小院儿招呼得一团乱,哼了声。
  就他是大爷,还挑上了,那日清晨时的凉粽吃得不也挺好?
  不过,乱也有乱的好,比起那暮气沉沉,她更喜欢这样烟火气的气氛。
  盛樱里进去灶屋,端了碗豆子出来,砰的放在桌上,下巴朝那空碗抬了下,“挑豆子。”
  章柏诚喝着解渴的凉茶,朝她动了动眉梢,却是坐着没动。
  盛樱里学着他的模样,抱臂靠在院中树下,也挑眉,“红豆沙吃不吃?”
  “你会做?”章柏诚难得惊讶。
  “瞧不起谁呢。”盛樱里说着撇撇嘴巴,又与旁边垂首吃茶的贺霖说:“他们可都还好?”
  贺霖握着茶盏的动作顿了顿,抬手望向她,许久不见,那双眼睛里少了些惶恐与担忧,看人时亮亮的,好像不管说什么,都很是真诚。
  这是她从前的模样吧,只他今日才见到。
  贺霖点点头,喉咙滚了两下,又补了句:“都好。”
  “那就好,”盛樱里也松了口气,是她夸下海口,让他们去应天安置的,如若生了什么意外,倒是让她也心里不安,“从你入了军营,都没见过了,一直想多谢你,今日你们晚些走呀,我做红豆沙给你们吃!”
  章柏诚眼神微眯,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盛樱里察觉到他的视线,很是坦荡的朝他瞥了眼,凶道:“看我做什么,挑豆子!”
  说罢,她转身回了灶房,素净的裙摆随着脚步轻荡飞扬,很是好心情了。
  “你们去看包裹吧,我来切。”盛樱里说。
  灶房里忙活的几人,确实心都飞到了那包裹里,许久没有家人音信,难免惦念的很。
  听见这话,江大嫂也不推辞,将手里的菜刀递给她,“我等会儿来炒菜。”
  盛樱里“嗯”了声,她切菜还算勉强,论起炒菜便是为难了。
  砧板咚——咚——咚,堂屋里隐约传来乔小乔欢喜的说话声。
  盛樱里鼓了鼓脸颊,继续切砧板上的那块肉,黏腻腻的,一看就不好吃,她心里悄悄刻薄的想。
  忽的,有脚步声进来,她扭头看,就见章柏诚舀了一瓢水在净手,也不用盆儿,在门口溅得到处都是泥点子。
  盛樱里立马往那道德高地爬,提声就要骂。
  那厮不知是心有所感还是怎的,忽的也扭头看了过来,将葫芦瓢放好,边朝她走过来边率先开口道:“我来吧。”
  盛樱里:“……哦。”
  正好她也不想切这软泥似的肉。
  章柏诚操刀,盛樱里站在旁边看。
  一看这厮就是熟手,一块肉几下就切好了,切得很薄,相比之下,盛樱里切的那三块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不过,这厮这会儿倒像是转了性子没笑话她,反倒是……替她善了后。
  兴奋的声音从外面跑来,愈发显得灶房安静。
  “什么时候会做红豆沙的?”章柏诚敲了两颗鸡蛋,打着蛋液侧眸扫来一眼问。
  “我又不是蠢蛋,”盛樱里不服气,“吃过几次就会了。”
  章柏诚不置可否的抬了抬眉。
  后半晌,喝到一碗红豆半生不熟的红豆汤时,也不觉意外。
  盛樱里满院子追着江鲫要他将他那碗喝完,振振有词道:“不许浪费粮食!”
  章柏诚眼一抬,就见贺霖的碗已经空了,很是顺手的抄起木勺又给他添一勺,对上那双视线,他一副深藏功与名的荡然,“不必客气。”
  贺霖:“……”
  他垂眼木然的看着桌上的红豆汤,半晌,叹了声气。
  贺霖与章柏诚几人不同,他出身军户,虽不说大富大贵,但也自幼没缺穿少吃过,除了逃出滁州时什么都来不及带,在寨中过了一段吃野菜的日子,还从未吃过苦头,这半生不熟的红豆,让人吃得很是艰难。
  盛樱里抓这个堵那个,自个儿却是不能以身作则,皱着脸慢吞吞的咀嚼着豆子,趁着旁人没注意,将还剩半碗的豆子尽数倒进了章柏诚碗里。
  章柏诚这厮在外没瞧出什么讲究来,这会儿却是握着把汤匙,吃得悠哉温吞,见状,他动作一顿,抬头朝那将他碗中满了的罪魁祸首看去。
  盛樱里一脸的理所当然,“不许嫌弃我,你都亲过我了。”
  她这话说得小声,旁边闲聊的几人都没听见。
  饶是如此,盛樱里自个儿倒是耳根发烫。
  章柏诚勾唇轻笑了声,点了点,也不知是气她强词夺理,还是对她巧言善辩佩服的紧。
  自然,盛樱里当是后者。
  章柏诚和贺霖是近黄昏时离开的。
  二人一回营,就发觉气氛不对劲,对视一眼,各自分开走了。
  冯敢是知道章柏诚今日去了小巷的,见着他回来,一个鲤鱼打挺的从床榻跳起,不等章柏诚问,便将今儿听来的消息砸了过来——
  “太上皇在临安登基了!!!”
  65
  第65章
  ◎诚哥儿,是我瞎了吗,那是江白圭?◎
  冯敢跳过来一只手晃他肩膀,大脸凑在跟前嘴巴一张一合,章柏诚恍惚间好像看见了饿了的大黄。
  他被这话砸懵了,只觉得自个儿是中了热署,听着胡话了。
  “你听见了吗?”冯敢激动昂扬得胆子飞上天,扯他耳朵喊,“诚哥儿!”
  章柏诚被喊的一个激灵,一肘子将他怼到旁边,抬手揉了把脸,这才清醒了些似的问:“你听谁说的?”
  冯敢这人待谁都热情的很,许多营中旁人不知道的信儿,他早早就能打听来,不过,章柏诚觉得他被骗了。
  “营中都传疯了!”冯敢脸上神色飞得厉害,“说是临安来的急报,那些个将军都是大嗓门儿,帐中议事,外面有人偷听到了,不过半个时辰就传开了!”
  章柏诚心定了定,“……哦。”
  冯敢激动得唾沫横飞,“先前都在传,皇家的人这么久没动静,怕是都凶多吉少了,谁承想啊,人家能千里迢迢的从京城跑到临安去!我还没见过京城呢,但大家都说,太上皇在临安称帝,那京城估摸着是不要了……”
  章柏诚:“是要议和了吧。”
  冯敢目瞪口呆:“啊?”
  章柏诚的猜想,不过数日后便得到了证实。
  郑山先前并未在他的战簿上使坏,章柏诚经那一战,竟是升任了百户。只不过,郑山依旧瞧他来气就是了,他那小妾死了亲弟弟,这些时日可没给他好脸,时日一长,郑山都懒得去碰鼻子灰了,反倒是章柏诚那厮好了伤,该升官儿升官儿,半分没耽搁。
  是以,出城百里去迎接临安来议和的官员的重任,郑山想也不想就丢给了他。
  接待官员向来是受气的活儿,尤其是那群文人,酸臭!
  他不喜欢!
  章柏诚倒是没说什么,领了命就去了。
  帐中,孟州扇凉,忽而叹了声。
  郑山过得不爽,瞅他那副看傻子似的神色也来气,恼怒道:“你没事儿干去跟将军说,赖在我帐中做甚!”
  孟州翘着条腿,慢悠悠的扇着扇子,道:“你若不想要他,给我吧。”
  他说的是章柏诚。
  帐中的人都不瞎,谁看不出来郑山待章柏诚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可那年轻人倒不像是一刀宰了郑山小舅子的凶悍架势,唔……有点像是逆来顺受的架势。
  郑山这人就这样,粗人,野蛮,从军这么多年,也还是讨厌那些说规矩的,但他性子也摆在这儿,可以喊打喊杀,但不会做背后捅刀子的事儿。
  “哼,”郑山撇撇嘴,不高兴道:“你以为我没说?可将军说是什么磨炼我性子,等我看见那厮不气了,才会考虑让他去别的营。”
  越说越来气,他抬手指着那帐帘,与孟州嚷嚷,“我成日瞅着那王八蛋,还不能生气了?真他娘的……”欺负人!
  后面仨字儿郑山没说出口,他也是要脸的,他堂堂一副将,统领数千将士,哪里能承认被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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