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你从哪里找的马车,一股鸭屎味儿,熏死人了。”盛樱里皱着鼻子说。
  章柏诚朝那简朴的马车扫了眼,拖着调子懒懒道:“知足吧,还有马车坐。”
  盛樱里接过他递来的水囊,点着脑袋迎声附和,“是呢是呢,都没让我们跟在后面追你马屁股。”
  章柏诚被她这话刻薄得不轻,啧了声,抬手捏了下她脸。
  盛樱里骨碌碌的眼睛睁圆了些,水囊就在唇边,险些呛到。
  车帘动了动。
  章柏诚手很快收了回去。
  乔小乔跳下了马车,看见章柏诚时“誒”了声,问:“吃烙饼吗?”
  这是寨中昨日做的干粮,新插的稻田无法,但寨中的粮食都分了,各自带着些。
  章柏诚拿了一张饼,靠在马车旁边啃。
  盛樱里温吞喝水。
  二人都没说话,可乔小乔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狐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两圈,可也没寻出哪儿不对。
  “你俩……干嘛呢?”乔小乔问。
  “吃饼啊。”章柏诚道。
  “咳咳咳……”盛樱里被水呛到,转过身咳得耳朵都红了。
  她脸上好像还残留着那粗糙的触感,让人一阵脸红心跳的很,可那厮就眸光慢悠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就让人有些牙痒了。
  乔小乔:!
  看吧!!!
  就是有鬼!!!
  盛樱里朝那好整以暇看戏的人小腿处踹了一脚,拉着乔小乔溜了。
  正是晌午,人困马乏。
  士卒们都牵着马去林间吃草饮水。
  林间外,乔小乔正给人发干粮。
  盛樱里往上游走了走,将水囊装满,就着溪水洗了洗脸。
  忽的,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就见贺霖站在几步之外,似是没想到她在这儿,脚步随之一顿。
  盛樱里如今对他的敬畏都要没有了,她挥了挥手,喊:“愣着作甚,来装水啊。”
  贺霖默然片刻,还是走了过来,与她相隔两人之远,蹲身在溪边给水囊装水。
  盛樱里在他下游,贪凉的将手伸进溪水里撩拨,脑袋扭向他,问:“你为何会同去凤阳?”
  “为何这样问?”贺霖没抬头,淡声道。
  “先前听你说起,鞑靼打不下湖州,约莫会朝凤阳来,章柏诚也说,凤阳告急,如今情势危急,你若要寻滁州那反贼报仇,凤阳不是好去处。”盛樱里揪着溪水边的青草说。
  毕竟,谁知哪日就没命了啊。而且,她没说的是,之前贺霖说送她们去凤阳时,神色不大好,想必是不愿意去的。
  溪水清凌凌,贺霖将装满水的水囊盖好收起,就着溪水净手,闻言,只道:“正因如此,才好攒军功。”
  盛樱里不说话了。
  她觉得他为了军功不要命,可她终究不是他,那么深的血仇在前,他如何还能如她一般的惜命?
  盛樱里一双眉毛打结,倒影落在浅溪,亦显得有些狰狞色。
  贺霖朝这边瞥了眼,站起身道:“林中常有虫蛇出没,你……”
  话还没说完,余光里那道身影咻的站起,小跑着走了。
  贺霖:……
  他唇角动了下,呼出口气。
  等得前面那身影步入了日光下,方才抬脚往外走。
  休整不过两刻钟,便又继续赶路了。
  江大嫂捶着腿说:“往日还羡慕那些能坐马车的妇人,如今才知不好受。”
  腿胀腰酸,可不是难捱?
  盛樱里默默点头。
  乔小乔却是道:“那我还是喜欢坐马车的。”
  只想想月前他们从应天往庐江走,她就觉累得慌。
  江大嫂笑着道:“看来你是享富贵的命。”
  这话本是打趣,可乔小乔脸上的神色顿了下,眼睫垂了下去。
  江大嫂一愣,看向了盛樱里。
  盛樱里纠结得眉毛舞动,她……好像知道一点点,又、又不敢确信……
  旁边传来呼噜声,邓登登抱着一兜烙饼睡着了。
  盛樱里被这呼噜传染,没多会儿,也困得眼皮阖上,半躺着似的脑袋枕着车窗仰面呼呼大睡,车窗帘子耷拉在她脸上,挡去了午后骄阳刺目的光。
  他们一行,虽说不上日夜兼程,但也算得上是披星戴月了。
  赶路这几日,盛樱里累得浑身好似散了架,每日一下马车,寻着个平坦地儿便要趴要躺的,好让筋骨舒展舒展。
  章柏诚在旁边搭营帐,瞥见那毛毛虫似的蠕动的一长条,眼皮跳了下,看着她伸伸胳膊踢踢腿儿,企图要脱掉鞋子时,给人摁住了。
  盛樱里:“……干嘛?”
  章柏诚眼神朝她瞥,“没规矩。”
  盛樱里:?
  何时轮到他说这话了?!
  不远处火光扑腾,米粥的香气逐渐散了过来。
  白日里多是吃干粮,只有晚上才会架起锅煮饭,免得耽搁行进。
  盛樱里肚子早饿了,可吃了几日的糙米粥,也实在有些吃不下。
  “唉,”她盘着腿脚坐在地上,看着章柏诚搭营帐,双手托腮幽幽叹气,“章柏诚,想吃你炒的菜了。”
  “想得美。”章柏诚轻嗤道,就连对着她的后脑勺都好似写着无情。
  盛樱里又叹一声,“想念我二哥炼的油渣儿了。”
  章柏诚:“今晚努力些,梦里尝尝吧。”
  盛樱里噎了下,瞪着那后脑勺儿,忿忿道:“你今晚睡得最好警醒些,我可不知是否会提刀去!”
  章柏诚扭头,一边勾唇勾起,眼神玩味的瞅着她,评价道:“真不害臊。”
  盛樱里:?
  耳朵漏孔了不成?
  “章柏诚,”盛樱里蹲着挪过来,手指戳戳他的背,幽声道:“你不如之前体贴了。”
  话落,就见这人转身了,半边脸朝着她。
  哼哼~
  盛樱里眼眸亮起,鞋子里的脚趾都忍不住翘起。
  忽的,脑门儿一热。
  是这厮的手心盖了上来。
  盛樱里神色一懵,正要张唇,就听——
  “也没发热啊,怎的还说胡话了?”
  盛樱里:“你……”
  “我何时待你体贴过?”
  声音轻悠,如春风拂云。
  盛樱里:…………
  刀呢?
  她的杀鱼刀呢!!!
  她起身抬脚就踹!
  可恨那厮反应更是快,拔腿就跑!
  这厢的动静惹得不远处各自忙活的众人看来,又纷纷挪开眼,见怪不怪。
  是夜,众生平安。
  第二日,天将亮时,拔营赶路。
  盛樱里凑合着吃了口,钻进马车里靠着乔小乔继续睡。
  日上三竿,她也醒了。
  车马停下歇息片刻,该撒尿的撒尿去。
  盛樱里扶着车辕下了马车,捶捶腰,捏捏腿儿。
  前面章柏诚和贺霖在说话,忽的,章柏诚朝她看了眼。
  记着昨夜未报的仇,盛樱里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等得休整好,再度启程,她也爬上了马车。
  “方才我听他们说,再有三两日就该到凤阳了。”邓登登开心道。
  盛樱里她们娇小,做马车都不舒服,他一身的肉,更是憋屈。
  江大嫂松了口气,“那就好,咱们的粮食也见底了。”
  盛樱里不觉意外,毕竟,这糙米粥是日渐的稀,都赶上她家以前的光景了。
  近晌午时,马蹄声自后迅疾传来。
  盛樱里正百无聊赖的看着江大嫂补衣裳,闻声,心口重重跳了两下,一手朝旁边摸去,一手掀开窗帘朝后看。
  看清那扬尘奔来的几人时,紧绷的筋骨顿时松开了。
  章柏诚不知何时离了队伍,带着几个士卒驾马跑来,手上抓着野鸡野兔的,不一而足。
  江鲫也在,跑马丝毫不比章柏诚慢,咧嘴笑得虎牙都露出来了。
  邓登登和盛樱里挤在一个窗格前,一张胖脸上满是羡慕,“会骑马真好……”
  “有什么好的,颠得屁股疼,大腿也磨得疼的很。”乔小乔不以为然道。
  他们平安坊的要富些,家里都有骡子,少年人贪玩儿,少不得要骑,乔小乔以前跟着冯敢他们几个玩儿时,也是骑过的,只她不喜欢。
  她话说完,就见邓登登看着她的眼神更羡慕了。
  乔小乔:……
  盛樱里也没骑过马,看着那几人不过片刻就赶上来的身影,也难得生了些羡慕,“等我以后赚了银子,也要买头骡子!”
  乔小乔:“……那你干嘛不买匹马?”
  骡子哪有马威风啊。
  “贵啊。”盛樱里瞅她,理直气壮道。
  ……
  晌午,难得多休整了一个时辰,众人在阴凉地烤肉吃。
  不止是盛樱里,旁人也欢喜的很,不等差遣,便捡柴的捡柴,收拾猎物的收拾猎物,各自去忙活了,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惊走了林中歇晌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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