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这事儿贺霖大抵是还不知晓,这功绩还是与他讨要的好!
盛樱里鼻翼动了动,嗅到一股血腥气,问:“你受伤了?”
“没。”
“那匪贼为何打咱们?”
贺霖瞥她一眼,喉结滑了两下,道:“扩充兵力。”
想也是,盛樱里腹诽一句。
她顾左右而言他,却是被这人瞧得心虚,好像将那点小心思都瞧得一清二楚。盛樱里心虚了下,又问:“这寨子里怎么少了那么多人?”
这话问得委婉,她是在说那坟地,也是在说身后祠堂供奉的灵位。
贺霖却是答:“没少。”
三两句话,如隔靴搔痒。
被问话的贺霖还未如何,盛樱里却浑似被虱子爬,难受的很。她咬了咬唇,索性直接道:“你们是什么人,后山埋着的又是谁的尸骨。”
她可是听见了呢,寨子里的人喊卢月“大小姐”!
她目光灼灼,一副运筹帷幄的架势,贺霖看着她,沉默了好半天。
到底是夜深了,外面的动静很快归于寂静。
盛樱里都能听见自己心口的咚咚声,像是打更人的梆子声。
就在盛樱里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时,这人忽的说——
“战死之人。”
战死之人,埋在后山的是,站在她跟前的也是。
盛樱里张了张唇,突然有些结巴,她攥紧了手指,悄声询问:“是战败了吗?”
贺霖神色却不如她这般紧张,月光在他脸上,明暗晦涩。
“不是,守城的主将叛变了。”
主将叛变,要部下拥立他称王。可副将不想,满门被杀,贺霖等几十人杀出重围,却也为时已晚。
在滁州的黄名册上,他们都已是战死之人。
盛樱里原先准备好的话,此刻都不好再说了。
她抠抠手指,望向门外月朗星稀的夜空,道:“我帮你们将地耕种好了,你、”
那双目光看了过来。
盛樱里挪开视线,抿了抿唇,难以启齿道:“投桃报李,你能否送我们下山,过凤阳去?”
良久,贺霖都没出声。
盛樱里抬起头来,尴尬道:“不行吗?”
她都很是诚恳了啊!
“问完了?”贺霖却是道。
盛樱里想了想,点头。
紧接着,便听他说——
“那你怎会以为,知晓了我们寨子的这些秘密,我会放你走?”
盛樱里:……
大意了!!!
54
第54章
◎后日。◎
清早,有人从寨子外回来,沾染了一身的血腥气。
江大嫂和乔小乔没见着昨日攻寨子,邓登登和江鲫却是跟着贺霖他们一众人去了,此时走在众人间,看见她们,颠颠儿的跑了过来。
“我们去收尸骨了,大当家的说,挖坑埋了,省得被野狗野狼的叼着啃了去。”
不等盛樱里问,邓登登倒豆子似的都倒了出来。
晨曦里,那道身影挺拔,盛樱里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邓登登就是个傻的,这人哪里是体贴的好性子?
也大抵是因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寨子里中的日子如水安稳,江鲫几人少了些初来时的焦躁不安。
等得那群人走远,江鲫低声说:“昨夜是前面那山头的人来攻寨子,听说山下如今很是不安稳,就前儿,小皇帝被鞑靼的将军绑着,在湖州杀了头!”
盛樱里心口狠狠一抖,目瞪口呆。
乔小乔和江大嫂的神色与她如出一辙,茫然,不可置信。
江大嫂:“皇、皇帝都杀头了?!”
可怨不得她这般惊,自古来,什么皇帝才会被杀头?
那得是亡国的啊!
邓登登这几日跟着江鲫,听得的信儿也不少,道:“说是湖州守将不开城门,鞑靼打不过,用小皇帝威胁人,但湖州守将说那不是小皇帝……”
“那到底是不是?”江大嫂急道。
江鲫点头。
江大嫂肩膀一松,跌坐在地上,满目怔然。
“连皇帝都没了……”
盛樱里心口亦压了一块重石,让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这寨子中的日子太过平静了,她都要忘了,忘了外面在战乱,忘了前面有人冲锋陷阵,亦有人在流血阵亡。
而忠军报国的将士们,山河凋零,若是有朝胜者记史书,章柏诚等人头上只有前朝乱臣的名声,而届时,他们又该是何种下场?
盛樱里几乎不敢想。
一反常态,素来焦急想要尽快下山的江大嫂,却是忽的不急了。
就连邓登登这个憨的,都知她是担忧他们的安危。
外面世道乱,山寨的日子虽说清苦些,但田里有粮,总归是饿不死的,且寨子里的男人们,这些时日,她们也瞧得出来,是个个儿有武艺傍身的,相比在城中,这山林反倒是安全的。
可盛樱里急。
江白圭生死不明,章柏诚与崔杦、冯敢更是自从军便没了书信,今日不知在哪儿,更不知安否。
她心口慌得厉害,霍然起身,朝寨中去。
“你干嘛去?”乔小乔在身后喊。
盛樱里只道:“我去去就回。”
寨中一派怡然,分毫瞧不出昨日刚被攻了寨子。
勤快的妇人,将屋里的被子拆洗,也有人将春夏时节的薄衫拿出来晾晒,各间屋门敞着,声音交谈。
盛樱里一路小跑着过来,未做多想,抬手推开了门前时常敞着的门。
“砰”的一声轻响,她张唇楞在了门前。
屋里换衣的人闻声,回首看了眼,没说话,只动作很快的扯了竹架子上的里衣套上。
盛樱里垂眼默了片刻,没再听到衣料的窸窣动静,温吞的再抬眼。
那人已然坐在了桌前,自顾自的倒水喝。
他没责怪她冒失唐突,盛樱里捏了捏手指,也没说道歉的话。
“何事?”
贺霖抬眼望来,打破了二人之间似有若无的如蛛丝的牵扯。
“我、”盛樱里呐呐张唇,往前挪了一步,迈过门槛,“我想下山。”
她说得直接,不像昨夜裹糖人儿似的一点点的捏筹码。
贺霖看着她,好像也并不意外。
只他好片刻不说话,盛樱里心里直犯嘀咕。
她咽了咽唾沫,又语气很是笃定道:“我是定要下山的。”
“那二人与你说过了?”贺霖却是问。
盛樱里反应几瞬,才知他话里的意思。
贺霖知晓江鲫在打探消息,也知那消息定会进她的耳朵。
“你是故意的?”盛樱里问。
贺霖将水饮尽,随手将茶碗放在一旁,又提壶倾倒了一个碗底,示意她走近些来。
盛樱里眼眸圆睁,满心狐疑,片刻,到底还是走近了。
贺霖手指在茶碗沾了点水,在桌面上划了两道湿痕,“你在这儿,往前便是凤阳,前面几个匪窝,倒是不足为惧,可凤阳西边与湖州接壤,如今鞑靼正攻城掠池,小皇帝都被斩杀在湖州城门前,湖州将士依旧没有开门,鞑靼啃不下这块骨头,转头往凤阳来也不为难。”
贺霖看了她一眼,又道:“凤阳往北,如今尽是鞑靼领土,上京不保,但也非是百姓尽死,你……”他说着一顿,视线收回来,看向桌上粗糙的舆图,道:“你保全自身就是了。”
“那……”盛樱里攥紧了手指,喉咙干涩道:“往北去的将士,可还有活着?”
贺霖目光抬起,喉咙滑了两下,半晌未言。
那个傍晚,她望着他的眸子,亦是这般又惊又忧。分明害怕的紧,却又装着镇定,涂了泥巴的脸,却是衬得那双眼黝黑又亮。
贺霖鬼使神差的,凭着那股男人的恶劣,让人将她掳了来。
北地战乱,未能让她停下。
如今,他也不能将她留在这里。
话在喉间顿了片刻,贺霖心底叹了声,到底还是坏的不够彻底,不忍断了她的期盼。
“会活着的。”
“那我还是要去凤阳的。”盛樱里道。
那双凤眸目光坚定。
山风吹来,桌面上的水迹片刻便失了踪影。
贺霖攥了攥干涩的手指,“你……”
“嗯?”盛樱里问。
贺霖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道:“你未婚郎君是哪个营的将军,说来,我或许也认识。”
他声音很轻,像是与风喃喃。
倒是盛樱里愣了下,旋即想起了初进寨子时的狂言壮语,有些脸红。
她扣着手指,眼神乱飞,半晌说不出什么来。
这般神态,落在贺霖眼中,倒像是因他那句“未婚郎君”羞得满脸酡红,他喉间一松,撇开脸说:“罢了,你不想说就算了。”
盛樱里摇摇头,尴尬道:“他还没做将军呢,不过,我也非是定要当将军夫人,他平安回家就好。”
说着,她目光不觉带了些恳求,问:“那……我们明日下山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