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本《论语》,宁知序从前不知读过多少遍,哪要特地为她做准备。
可她既然这么说了,他心底一点没有不耐烦,再看那本书好像别有滋味。
饭后苏静蘅提着篮子往桃花村去,宁知序将《论语》浅浅翻了一遍,大概想好要怎么讲,就将书收好,转而拿出前些日子买的笔墨,欲铺纸作画。
脑子没怎么动,提笔胡乱一同挥洒,没多久半个桃花村跃然纸上,他自然不是只为了画桃花村,消磨一段时间,将更多笔墨放在自己家上,两座屋子,一处小院,还有院子里两个人,仰首看房梁上几只燕子,画好了且晾一会儿,算着时辰出门等苏静蘅。
元渺打远处就看见宁知序在自家门口晃悠,朝着相反的方向望个不停,知道他在等谁,于是忍不住对着身边的人打趣道:“你看看你相公,这么放心不下你,特地出门等着,采些野菜而已,他这样子还以为我是拐你进山的土匪,带你走了就再也不回家一样。”
“说什么呢。”
苏静蘅嗔怪地哼一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元渺问:“看你这样子,不会现在和他依旧‘相敬如宾’,不曾亲近吧?”
“你说什么……”
苏静蘅瞪大眼睛,不懂她想问什么。
元渺说:“自然是说些只有我们两个人能说的事,看样子我说对了,阿蘅姑娘,你不用不好意思,这事我也懂,你别看我跟我家相公自小认识,定的还是娃娃亲,可是成亲这档子事我们都是第一次经历,那时候他不好意思,我也不好意思。”
“虽然出嫁前该教的娘都教了,他也明白,可突然做了夫妻,人一下就傻了,成亲那一个月,我们什么事都没做,睡觉就是睡觉,吃饭就是吃饭,每天睁眼闭眼就是聊天,过了大半个月才熟络起来,所以你跟你家相公在一起觉得局促,我心里是能明白的。”
毕竟他们两个成亲那天才第一次见面,如果宁知序是个没理的人,第一日圆房或许是应当的,可他不是,他那个样子就不是一个喜欢强迫别人的人。
元渺在这事上有经验,和薪也是他那样的性子,如果她不开口,他会一直等她,也亏她很快就适应了桃花村的生活,明白他的心意,跟和薪摊开了说,两个人才彻底做一家人,不然现在糊涂的就不止苏静蘅了,她大约也要一起犯傻。
感情是这世间最说不清的事,从来生于刹那间,他们不是话本子里的主人公,只知道见了喜欢的人就去说,不要去做荒废时光的傻事,山里的人生来便谨记这个道理,谁家女儿喜欢上谁家儿子,就去摘花编花环编手串讨他的欢喜。
谁家儿子喜欢上谁家的闺女,就为她夜夜唱歌,再捧一抔自家的谷子到她面前,问她愿不愿意吃自家的饭。
愿意,就请媒人说媒——其实也不必,两家商量过,挑个日子放一挂鞭炮,穿着红衣的新人牵着手入洞房,事就算成了,以后要在一起过一辈子,要睁眼闭眼都看见对方一张脸,直到生厌相离或是生死相隔。
“听你说过几次你家相公的事,我觉得他很想亲近你,就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唉,你非跟我说他有多喜欢呛你,多喜欢逗你玩,从来不说正经的话,在我看来这就是喜欢你但是不敢跟你说。”
“一对夫妻,女人腼腆,男人能说好话哄她,哄着哄着亲近了,可若男人腼腆,女人又不乐意同他在一块儿,这日子肯定过不下去。”
苏静蘅从前不懂,可那天翻了书,突然就懂了,元渺越说,她脑子里就越控制不住地浮现那书里的东西,霎时间脸变得通红,想丢下她就跑。
元渺搀着她的手,自顾自说下去,还想用自己的经验指点指点她,说:“你家相公性子很好,可感情上是个呆子,你用不着对他十分好,你对他一分好就够了,只是需要长久些——”
“你别说了别说了,我和你不一样,我相公和你相公不一样,我们不一样!而且我对他哪里只有一分好,说不上十分,九分总该有!”
“那他肯定喜欢死你了!”
“啊你别说啦!”
苏静蘅急地甩下她朝宁知序跑去,元渺在后面笑,还追她,问:“你跑什么?我又不说那种事!我只是想说你多想想这个事,你们两个人不要总错开来喜欢对方,哎呀,你能不能听懂,我是说你别总在背后念他,到面前却假装成没事人,你今天跟我上山说了整整半个时辰你相公的事你知道不知道?上次你们两个闹别扭也是,跟我说那么多没用,你该自己跟他说!”
苏静蘅大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宁知序听见声音回头,苏静蘅已经快到他面*前,看她跑得那么快,他下意识张开手臂接她,果然,到面前她没刹住脚,一下子蹿进自己怀里。
元渺见到这情景立刻住嘴,瞧了他们几眼,默默就绕走了。
苏静蘅趴在宁知序怀里看着她,直到她进了桃花村,才长舒一口气,慢慢起身。
宁知序问:“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
苏静蘅默了默,然后恼羞成怒地说,“别问!”
【作者有话说】
梦想是日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到[墨镜]
上上章又改了下时间,影响不大,一共只提到两次,写迷糊了时间弄反了,不过大家好像都没发现[可怜]
第31章
宁知序被她这猛地一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苏静蘅提着篮子进灶屋,将菜洗净,入锅焯水,又拿起刀狠狠剁肉泥,混些荠菜碎进去,捏了一个又一个荠菜肉圆。
宁知序在一边看着不敢说话,为她递盆递刀,顺便也捏几个肉圆。
打两个鸡蛋做蛋花汤,中午一人吃了一大碗,吃饭的时候苏静蘅像个没事人,依旧如往常那般给宁知序夹菜。
原想跟他说些采野菜时发生的事,想来想去却始终没找到什么好说的,只提两句在山间看见的奇怪鸟雀,闻着肉圆的香气,她闷声想,元渺说得不对,这不怪她,平日只和宁知序在一起,所有有意思的事都和他有关,怎么可能不提他呢?
她也总提她家里的事,提娘家的人,提公公婆婆,提李和薪,她能说的人有那么多,而自己只有宁知序,所以多说几句又怎么了?这只是件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下次再见她一定跟她说清楚,她们真的不一样,虽然她说得也有道理,可就是不一样。
苏静蘅总算将自己说服,抬眉偷看宁知序,他正没规矩地用筷子插着肉圆放到嘴边吃,一边吃一边哼,说:“你做的圆子真好吃,过几天再做好不好?我去买肉,咱们一起多做些,送些给你干娘吃。”
先前的疑惑这时候已经被饭菜的香气赶走,宁知序抱着碗吃得正开心,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愣了愣,蜷着食指用关节擦擦嘴角,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他从腰间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镜子照照,嘟囔道:“没有啊,挺干净的。”
苏静蘅沉默。
这镜子是从哪里来的……
宁知序继续咬一口肉圆,说:“你猜我上午在家做什么了?我画了幅画!画了桃花村,咱们的家,还有你和我,下午就把它挂在堂房,你也画吧,东边墙上挂一幅,西边墙上挂一幅,有人来家你叫他猜哪幅是你画的,哪幅又是我画的,这样有意思。”
苏静蘅笑笑:“你做什么事都觉得有意思。”
山间正好刮起一阵风,打断她的话,两个人不约而同朝门口飞旋的落叶望去。
宁知序看着叶子有些出神,这阵风吹得他心尖发痒,回过神说:“我想看你画画。”
苏静蘅定住,不多时点头:“好。”
样子明媚灿烂,实际心里憋了个坏主意。
下午她将宁知序未干完的活做了个收尾,一边听宁知序拿书读给她听一边扎篱笆,过后伸伸懒腰,叫宁知序给她磨墨,装作不会画画的样子在纸上胡乱作画,画了半天画出个扎朝天辫的宁知序和肩膀如墙宽的自己,笔画潦草,两个人合牵一头上了年纪的老牛。
画完让宁知序欣赏,静静听着他睁眼说瞎话。
她舍不得用那些纸,平日学几个字都是沾水在桌上写,这次简直是豁出去了,一大张纸只用来逗宁知序玩。
“我就说你有画画的天赋。”
宁知序看见成图那一刻面露恍惚,但很快调理过来,指着那肩膀宽的人说,“看似潦草,实际颇有神韵,你把我画得这样伟岸,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苏静蘅笑着说:“这是我。”
“……”
宁知序倒吸一口气,有点不敢相信,“那这个扎朝天辫的人是我?”
“嗯。”
“……”
宁知序扯着嘴角假笑道,“也挺好看的。”
他小时候还真扎过朝天辫。
那时候每年春节爹都会找画师给一家人作画,五岁之前画上的他头上一直顶着几根奇怪的朝天辫,五岁的时候被大哥嘲笑,气得直哭,而后才解了辫子换成其他的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