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宁知序不好意思地挠头,身子站得笔直,不停朝苏静蘅飞着求救的眼神,苏静蘅头一抹,不理他。
  就喜欢看他这样无措的样子。
  像调皮的猫被揪住后脖颈,动弹不得,哪有往日的神气!
  宁知序看她故意躲着自己,知道她现在只想看自己的热闹,耳根子瞬间红起来,更不知道要怎么跟齐惠说话。
  小时候的事她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他之前有这么作怪么?明明就是拿着钱来买糕点,高兴是高兴一点,但也没有这么张扬吧。
  齐惠拉着他继续叙旧,说的都是些孩子时候不懂人情世故闹出来的糗事,越说,他脸越红。
  说他小时候装正经,大冬天拿着把折扇晃悠,街头巷尾乱窜,认了一堆小弟,还大方地请那些“小弟”到瑞芳堂买点心,账记在他头上,又说他那时嘴可甜,见人叫得开,次次都能把铺子里的人哄开心,就是八十岁的老太太,他也能闭着眼喊“姐姐”,夸人家跟十八岁似的,年轻力壮,一巴掌能把自己掀上天。
  “你说哪有人这么哄人的,偏偏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叫人觉得有意思。”
  说着说着,铺子里的人除了宁知序都忍不住笑起来,连那紫衣男掌柜也不例外,肩抖个不停,背过身生怕别人看见他在笑。
  宁知序赶紧说:“您就莫要再取笑我了,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到处乱跑,回去挨了我爹不少教训,不过也是这儿的糕点好吃,我就算挨了骂还愿意来!”
  “你瞧瞧,嘴还是那么甜。”齐惠被逗乐了,冲苏静蘅说,“你以后的日子可有意思了,他这张嘴啊能日日逗你开心。”
  “……”
  苏静蘅被调侃得面色微红,羞赧低头。
  哪有!怎会!才不是!
  宁知序几近求饶,齐惠才放过他,绕过柜台从身后拿出一个不小的木盒,打开,分上下两层,每一层九个格子,正是放糕点的大小,又叫了声“李子”,李子高应一声,搬了几罐糕点放在她面前,齐惠说:“叫李子留你们,是想给你们送份贺礼,这盒子里装的是我们店十八种糕点各两块,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还望你们莫嫌弃。”
  苏静蘅与宁知序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怎么会!”
  剩下不知该说些什么。
  齐惠看他们别扭的模样,将各种糕点一一摆进盒子里,说道:“知道你们之前过得不容易,不破不立,如今从头来过,日子定会好的,送糕点给你们,便是希望你们以后的日子能甜些,不论从前如何,将眼前的日子过好才最重要。”
  装好糕点,将盒子放到宁知序手上,他胳膊肘一沉,这盒子十分重实,瞧着价钱就不便宜,上贴了个“囍”字封贴,定是特地找人做的。
  她又嘱道:“得闲再来我这买糕点,告诉我你们过得好,我心里也会得意的。”
  “齐娘子……”
  话说得苏静蘅心里的委屈差点泛起来,又得了这么一大盒糕点,她忍不住抱住齐惠。
  从前没什么说话的机会,见面也只当她是个心善好说话的老板,不承想原来她一直记挂自己。
  宁知序心下也感动至极,只是他抱着盒子,不知道该作何动作,只能站在一边干看着,瞧着苏静蘅黏在齐惠身上说些黏糊的话,讲着讲着两个人就要认干亲,但各自没什么准备,便要看历法重新定个日子,再瞄一眼旁边,那男掌柜已经在翻历日了……
  苏静蘅:“……”
  刚才不是还轰她走呢么?他性子果然怪极了!
  齐惠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掏心窝子与苏静蘅又聊了一会儿,定好结干亲的日子,说要好好备礼找人做个仪式,一切说定,再说几句亲热的客气话,便亲自将人送出铺子。
  眼见两人说说笑笑地离去,回到店中,她脸色转淡,李子一看,心说不好,咱家掌柜的要生气了。
  果然,他念完,齐惠就立刻冲着铺子里质问:“赵揭瓦你是不是又想挨打了!”
  赵铭翻书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她,微微叹气说道:“说了多少次,别在外面这么叫我。”
  “你刚才是不是撵人了?”
  “……”
  赵铭摇头,不说话。
  “李子,你来说,他刚才是怎么撵人的。”
  李子吓一跳,后知后觉有些懊悔。
  随口一说就算了,依赵掌柜这古怪的性子,人家不一定放在心上,谁知道还要拉他出来“指认”,这下不和他结梁子了吗?
  “嘶——掌柜的他说——”
  “他说什么了?”
  语气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子闭上眼,心想算了,结梁子就结梁子,咱们这位掌柜和铺子里的人本就合不来,早八百年就算结了梁子了,只是没挑开而已,这下彻底挑开了,他日后就抱紧齐掌柜的大腿,总不能被他剥了一层皮去!
  “他说,把人‘轰出去’……”
  齐惠闻言,去抄鸡毛掸子,问:“为什么?为何要撵她走?”
  “啊呀呀,你瞧瞧你,何必呢?”
  赵铭又是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说话仍蹦不了几个字,“这不是没撵成吗?既没撵成,你就当我没撵过好了。”
  “赵揭瓦!”
  “唉——”
  赵铭慢吞吞伸手抢过她手里的鸡毛掸子,“不是怕旁人知道了影响生意么?你不怕,那我就不怕了,要认干亲,很好的啊,你高兴就好了,只要你高兴,这事办得就是值。”
  齐惠不买他的账,说:“你现在说得倒是好听,我可是看着苏家那孩子长大的,就是宁二公子,小时候来咱们铺子里买东西你又不是没见过,那时候不是还说他好玩吗?这么些年过去,你竟然相信外边的鬼话,他来我们店买东西的时候咱们的生意刚有起色,你还说他是福星,现在又嫌他给自己惹麻烦,哪有人像你这样的,做生意走不好没事,做人总不能也做不好!”
  “哎呀惠娘,莫气莫气。”
  李子瞧赵掌柜跟个乌龟似的,做什么事都不紧不慢,火烧眉毛了,还是那副老样子,心中对他除了看不惯之外,竟然生出几分敬佩之情。
  这次齐掌柜是真生气了,只不过惦记着在铺子里要全他的脸面,所以没真动手,要是出了铺子回到家,避开这么多人,可没现在这么好说话,没准会真拿鸡毛掸子抽他,还让他跪搓衣板!
  赵掌柜的性子大家明白,齐掌柜的脾气更是清楚,做事勤快,待人接物都有自己的章程,是个脑子极为清醒的人,自然,她胆子大,做决定十分果断,平日说一不二,是瑞芳堂真正的头儿,没人敢不听她的话,也没人不服她。
  赵掌柜和她接触得最多,平时挨的教训也最多。
  但谁叫他俩是夫妻,只要不是真动手互相打架,就全当他们是在打情骂俏,这次明眼人瞧了都知道不是在打情骂俏,齐掌柜的眼都气得发红,手直抖,那是真的想抽他。
  “惠娘——”
  赵铭走过去抱住她的肩,安慰着,说,“我错了,你要我怎么做,我可以跟她赔礼道歉。”
  齐惠清楚他的性子,既然这么说了,便是真的认错,骂也该骂,但他自个儿主动要去做事,她怎么能拒绝,就当说给那两个孩子赔礼道歉表明心意,于是说:“那认亲的礼你去备。”
  赵铭当即应下,点头:“我备我备。”
  “她只认我当干娘,不认你当干爹。”
  赵铭皱眉:“那认谁当干爹?干娘干娘不应该配一对吗?你想和谁配一对?”
  齐惠道:“我待她好,才得了个干娘的名号,你什么都没做就想沾我的光?别做梦了,就是李子都比你够格,要当干爹也是他当。”
  李子肩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指着自己:“啊?我吗?”
  -
  苏静蘅与宁知序离开瑞芳堂,又去添置了些必要的物什,布庄买了几匹料子,油坊添购灯油,书铺买了纸笔书卷,又往肉铺去买了些肉回去。
  申正出城,离城前还买了些吃的包好当作晚食,这样回去便不至于到家之后赶着做晚饭。
  宁知序推着车,苏静蘅依旧坐在车上,出了城门外边天地一片辽阔,二人慢悠悠地赶路,看着路边冬日过后新发的草芽,苏静蘅琢磨着说:“要不了多久荠菜便能吃了,到时候来城里再打些肉回去做荠菜肉圆吧,再添几个蛋,荠菜蛋花汤也好吃,吃了不生病,咱俩都多吃些。”
  “好。”
  小路有些颠簸,不比城里的石板路平稳,苏静蘅盘着一条腿,摇摇晃晃,东倒西歪,抱着齐惠给他们的点心,捂住心口余存的欢喜,小声哼起不成调的歌。
  宁知序自身后偷看她,却只能看见那两串手打的穗子与青丝缠绕,风一吹,缠缠绵绵依依不舍地分开。
  一曲调子哼完,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许久,掉头看他,问要不要换她推车。
  宁知序提提车把手,说:“不累。”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