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怎么跑出来了?!
看守的人呢?
不是说没接到新娘子之前不允许放他出来吗?
不对——
喜婆忽然惊醒。
他们将宁家二郎打晕是怕他不愿成亲冲喜,可如今他自己来了,这模样分明是愿意娶苏家娘子的,那宁府的人先前费那么多的力气干什么?
这一日为了把人接走,她是软硬皆施,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说了半天就差拿刀架在新娘子脖子上逼着她上轿子,现在好不容易把人哄出来,新郎官倒是来了。
宁府那边知道人跑出来,一生气,不给他们赏钱,那她这一天费这么多力气,岂不是在自讨苦吃?
宁知序不知喜婆的心思,此时停在苏静蘅面前,歪头飞快上下打量她一眼,随后伸手在盖头前扫了扫,又对着喜婆发问:“这能看清楚路?为什么没人搀着她?”
喜婆回过神,干笑两声:“是新娘子自己不要人扶——这不等新郎官亲自来搀嘛!这种事哪轮得到我们来办呢?”
苏静蘅默然。
透过大红色的盖头,她看不清宁家二郎的模样,但依稀能从透光的影子中分辨出他离自己是何距离,又做了什么动作。
四周议论声渐起,在场之人回过神,都对这忽然到来的新郎官十分好奇。
“这就是宁家二郎?模样倒是俊得很!瞧着与苏姑娘十分相配啊!”
“俊有什么用啊?还不是个扫把星!”
“是啊,哪有这么接亲的!随便找几个人来接新娘子,自个儿还迟到!苏家姑娘碰上他真是倒了大霉了!”
又是一阵叹息。
宁知序仿佛没听见那些讥嘲的话,只顾着应下喜婆的话,说道:“自然自然,今日辛苦各位,诸位且放心,后面之事交给我便好,定不会再叫各位如此费神费力。”
“宁公子说哪里的话,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喜婆糊里糊涂顺着他的话点头。
不知宁二郎是何意思,但按规矩,接下来只要将人交给新郎官,然后自己跟着队伍将新娘子送到城郊住处就好。
喜婆叹声气,也不多问,招手示意小厮们行事,却不料宁知序仿佛根本没看见她的动作,忽然弯腰偏首,朝苏静蘅凑过去,好语气地询问她:“所以娘子可否愿意与我同去?”
苏静蘅皱了皱眉,不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马此时发出几声嘶鸣声,朦胧虚影之中,她又瞧见宁知序朝马儿偏偏身子,于是愣了愣,明白过来。
这宁二郎是问她愿不愿与他共骑一匹马回家!
她犹豫着,喜婆闻言脸色一变,赶紧打断:“这恐怕不符合规矩吧?”
“怎么不符合规矩?”
宁知序笑了声,“便是接亲都不让我亲自来,家里安排的这桩婚事何时尊过规矩了?”
周围的人听见此言,个个惊疑出声:“是宁家不让他来接亲的?为什么!这其中难道有什么说法?”
“我看是怕他身上晦气传给别人,所以将他关着,不让他出来祸害别人!”
话落,众人不约而同后退一步,但一想到自己身上有新求的护身符,一个个又挺直了腰杆,装作一点不怕的样子。
宁知序闻言一点不恼,还甚是好脾气地弯了弯唇角,随后朝着苏静蘅伸出手,道:“如何决定但听娘子选择,旁人没资格说道。”
苏静蘅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加速,她垂眸,从盖头的缝隙之下,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到她面前。
似乎此刻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她缓缓伸手,还未触碰到宁知序的指尖,便见他主动向前一伸,紧紧拉住自己的手。
手指上粗糙的茧子从肌肤上划过,苏静蘅猛地缩了下身子。
但没给她机会多想,一双手忽然箍住自己的腰身,她惊呼一声,紧接着身下一轻,宁知序将她打横抱起,上了马,便头也不回策马而去,只余下喜婆在身后急忙追赶的呼喊声。
第2章
城外的风刮得更加凛冽。
宁知序手执缰绳,将苏静蘅牢牢圈在怀中。
天边一片暗金色,从远处慢慢向此方延伸。
骏马载着红衣新人奔驰在初春新绿之中。
远山巍峨,青墨缠绵。
宁知序盯着远方,余光瞥见面前不停翩飞却始终未曾飘落的盖头,心思微动,深吸一口气,朗声道:“眼下不知是这春风不解风情,还是你这盖头更不解风——前面景色不错,趁着天还未暗,你要不要摘下盖头看一看,顺便再喘口气?”
他换了称呼,苏静蘅微微一愣。
但她没那工夫细想,骏马疾驰的颠簸几乎让她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马蹄每落地一次,疼痛就加剧一分。
疼,实在太疼了。
坠痛感逼得她不停吸气。
她捂着胸口试图将这难受的感觉压下去,然而还是无用,终于,她实在是忍不住,将头上的盖头扯下,提高声音喊道:“我觉得还是宁公子更不解风情一些!你这马跑得太快了!我难受!”
风声呼啸,苏静蘅怕他听不见,又提了提声音,说道:“我要吐了!”
“嗯?”
宁知序听见她的话,立刻勒紧缰绳,马儿发出一声嘶鸣,随后缓缓放慢脚步。
苏静蘅已经没有力气再跟他说话。
她身子慢慢软下来。
宁知序察觉到异常,调整抱住她的姿势。
同时,防止她从马上滑落,抱着她的力道也更紧了一些。
苏静蘅没精力去计较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她借力靠在宁知序身上,不停喘着气。
背后的男人此刻一言不发,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苏静蘅缓过气儿,疼痛稍有缓解,立刻打起精神,回头照着那道目光直视回去。
她原想质问宁知序为何迟到又为何要撇下那些人带着她离开,可抬头看见他那双眼睛,到嘴边的话瞬间憋了回去。
这真是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
长睫如芳草,敛住一片春光。
天边灿色映在眼中,加上眸光透露出的半分不解,便是他此刻蹙着眉,也独显一分纵意的气质。
苏静蘅盯了他半刻,默默吞了口唾沫,别过头没再继续看他,也没有说话。
马儿在原地踱步,她没说要下马,像根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地僵在宁知序怀中,气氛就这样凝滞住。
还是宁知序先开口,打破宁静跟她道歉:“抱歉,忘了你不会骑马,走得实在心急了一些,你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苏静蘅点头,仍是没有出声。
见她点头,宁知序放下心,双腿夹了夹马腹,马儿便顺着小路悠闲前行。
“苏姑娘——”
宁知序开口唤她,解释道,“今日我并非故意要当着旁人的面轻薄于你,实在是情况特殊,我没有其他的法子。”
苏静蘅依旧沉默地听着。
晚风悠悠,初春的傍晚实在有些凉,她不由紧了紧手里的包袱,又听见宁知序继续说:“你若是不想嫁于我,现在便可以离开。”
苏静蘅疑惑地皱起眉:“离开?去哪儿?”
宁知序抿唇,想了想:“去哪儿都行,只是最好别回你那家,我听说你那爹是个——”
他蓦地顿住,小心翼翼地查看苏静蘅的神色。
毕竟是她亲爹,不管做什么外人没有资格评价,他如此直言,说多了恐怕会冒犯她。
“是个赌鬼是吧。”
苏静蘅面不改色地接上他的话,“你不用顾及我的感受,经此一事,我与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他做事无情,我痛骂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和你生气。”
宁知序挑眉,点头说是。
苏静蘅道:“不过宁公子将我带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然后让我离开,如此所作所为,与我那赌鬼的爹似乎无异。”
宁知序闻言脸上神色一僵,低头注视着她。
苏静蘅直视他的眼睛:“我不走。我今日若是走了,被你家人知道,他们肯定还会派人去抓我,我哪里跑得过他们?”
“……”
宁知序接不上她的话,又听她愤愤地说,“而且我们的婚事整个洛城的人都知道了,我走不掉的,洛城之内我没有亲朋可以投靠,你若非要我走,也至少等我寻个落脚的住处才行!”
“我不是那个意思。”
宁知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宁公子是什么意思?”
“我……”
宁知序有些迟疑,“你不怕我——”
他欲言又止,但看着她的眼睛,妄自菲薄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他似乎担心她说出那个“怕”字,所以此刻格外注意她神色的变化。
苏静蘅思虑片刻,说:“我知道你也是被迫娶我,我若现在走了,也会使你落入两难之地,眼下没有其他的法子——”
“……”
苏静蘅不喜欢拐弯抹角。此事闹得洛城上下皆知,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