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开扇型的眼皮褶皱下，是一双翠绿幽深的眼睛。眼白干净，映衬着那抹绿愈发翠亮，瞳孔却幽暗深邃，宛如一个望不尽的漩涡。
闻夜柳揉了揉泛红的绿色眼睛，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苦笑。
她生来就是绿眼睛，据说是基因突变，好在并未给她带来什么疾病，只有一些流言蜚语，但……
姥姥每每看到她这双眼睛，都会犯病。
小时候的闻夜柳会用黑布把自己的眼睛蒙上，再去见姥姥。可后来妈妈离开之后——
闻夜柳没再想下去，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她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厕所隔间，传来了“嘎吱”一声。
闻夜柳猛然抬头，在镜中对上了一张陌生女人的脸。
女人五官舒展大气，从颈侧垂下的编发轻轻地自她淡绿色的开襟前划过，让人想起春日里的柳枝。
“天呐……这是怎么搞得？可怜见的。”
在闻夜柳警惕的目光中，女人面露怜惜，举起手中的手帕拭过她的额角。
冰凉的触感在额头上迅速散开，闻夜柳后退一步，身体紧绷，表情僵硬。
女人收回了手，雪白帕子上多了点点血色。她冲闻夜柳歉意一笑：“抱歉，吓到你了吧，希望你的伤能快些好。”
她对闻夜柳点了点头，便先一步离开了洗手间。
几秒后，闻夜柳意识到了什么，她冲出了洗手间，看到了空无一人的长廊。
她慢慢走回了洗手间，看着紧闭且仅有的窗户，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闻夜柳可以确保的是，在她进来之前，厕所所有的隔间门都是开的，并且空无一人。
所以，那个女人是从哪里出现的？
闻夜柳摸了摸自己停止渗血的伤口，陷入沉默。
真……见鬼了。
……
“小闻，你姥姥现在的情况已经控制住了。”医生叹气道，“她这几个月的状态都很平稳，所以想让你来看望一下，没想到……”
“顾姨，这不怪您。是我不好，又说错话了。”闻夜柳垂眸，“我以后能远远地看姥姥一眼就够了，我不想她的情况再恶化。”
顾医生揉了揉闻夜柳的头，道：“姥姥迟早有一天能认出你的。小闻，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吧，有安排吗？”
闻夜柳笑道：“谢谢顾姨，室友们说要一起吃饭庆祝。”
顾医生欣慰地道：“你们好好相处。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要是你妈妈——”
短暂的安静后，两人都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闻夜柳离开之后，护士敲门进入，道：“顾医生，七号房的闻女士病情彻底好转了，她外孙女要再来探望吗？”
顾医生道：“哎那孩子刚回去，让她下次再来吧。”
护士忍不住问道：“那孩子怎么是一个人来的啊，从来没见过她家里人。”
顾医生缓缓道：“她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父母在她七岁那年失踪。父亲是个垃圾，那边的人都不肯要她。母亲……”顾医生表情复杂，道，“我和她母亲是同班同学，看着她嫁人却被家暴，但不肯离婚……直到失踪。”
“她现在还在世上的亲人，就只有她姥姥了。”
……
回到学校是下午六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踏入宿舍楼的刹那，闻夜柳鼻尖钻进一抹鱼腥味。
很呛鼻，泛着黏腻的恶心。
闻夜柳皱了皱眉，没有深究，回到宿舍的时候又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麻辣鲜香味。
室友见她回来了，笑道：“柳柳吃饭了吗？我刚吃了水煮鱼片，好好吃！”
另一名室友插话道：“新闻都说了不要吃鱼类不要吃相关产品，小雨偏不听，非要吃。”
小雨道：“可是真的很馋啊呜呜……再说了，学校外面的店，怎么可能会给我们用新鲜的鱼，放心啦。”
室友哈哈大笑：“那倒也是，黑心老板肯定用冷冻预制菜！”
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谁曾想到了晚上，又再次卷土重来。
刚刚躺下酝酿睡意的闻夜柳听到了小雨央求的声音：“柳柳，你睡着了吗？可以陪我去个厕所吗？肚子好痛……”
闻夜柳立刻坐了起来，把怀中抱着的奶黄色兔子玩偶放好，低声道：“走，你还好吗？一会儿不行我们去医院。”
宿舍厕所在走廊尽头，不巧，闻夜柳她们的宿舍在另一头。小雨胆子小，闻夜柳已经习惯陪她一起上厕所了。
搀扶着小雨离开宿舍的时候，闻夜柳顺便看了眼时间。
【23:35】，马上就要零点了。
目送小雨走进隔间，闻夜柳就站在外面的洗手池那里等她，百无聊赖地数着地板上的瓷砖。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闻夜柳意识到了些许不对，面色骤然变了。
安静……太安静了，厕所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连小雨呼唤她的声音都没有。
要知道，平时小雨每隔几十秒都会小声叫她，听到她的回应才敢继续呆在厕所里。
闻夜柳转身冲进厕所，一把推开隔间的门。
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闻夜柳幽绿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了小雨惨白、正悬挂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头颅。
第2章
闻夜柳愣愣地看着那张再熟
悉不过的脸，鲜血一滴滴地自小雨切面平滑整齐的头颅下滑落，在泛黄的白瓷砖上汇聚成蜿蜒的一小滩。
……为什么？
脚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沾湿了她的鞋底，围着她的双脚挤来挤去。闻夜柳没有去看，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张脸。
回忆中女生灿烂明媚的笑容和现实中僵硬恐惧的脸交错融合，宛如一出滑稽诡异的梦境。
为什么——
闻夜柳猛地俯身，扑进了一滩残缺不全的尸块中，险险避过了来自身后的一击。
不知何时盈满眼眶的泪水，随着她的动作尽数倾洒而出，无声无息地落入了血泊中。
闻夜柳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兴奋沉闷的喘气声，也清晰地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数不清的透明鱼卵在血泊中蠕动着，大小不一，有的已经破壳而出，裂着细密锋利的牙齿贪婪地撕咬着血肉，有的还混杂在尸块中……正努力在破烂内脏中挣扎着。
闻夜柳几乎在瞬间想象出那幅场景：
吃下水煮鱼的小雨慢慢感觉到了来自肚子的疼痛，她试图忍耐，但疼痛越来越烈，促使着她叫醒了闻夜柳，准备前往厕所。
小雨来到厕所蹲下，却惊恐地发现，不仅没能解决生理需求，反而来自肚子的疼痛越发尖利，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肚子中蠕动着、挣扎着，即将破土而出。
它们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挤，撑大了她的肚子，在其中到处窜动，直到——
彻底撕裂她的肚子。
鱼们欢快地撕咬着小雨的尸身，将她的尸体咬成了一块又一块。吸取着尸身的营养，它们茁壮成长，也愈加贪婪……
“……为什么。”
低哑的声音在血肉撕裂声中毫不起眼，闻夜柳抬起头，那双翠绿眼眸已然化为了一片望不到底的晦暗浓黑。
她死死地盯着面前向她迫不及待展露出自己庞大、布满锋利密齿的口腔的巨大鱼怪，双手紧攥成拳。
头顶老化的白炽灯光芒黯淡，不堪重负地闪了闪。
在越发汹涌并朝她甩过来的黏腻涎水中，闻夜柳迅速后退，踩爆了一连串挤挤攘攘的鱼和鱼卵。
刺耳尖叫声接连不断的响起，闻夜柳毫不犹豫地朝着厕所门的方向奔了过去，没有丝毫停留。
厕所只有一扇窗和一道门，窗户紧锁，闻夜柳想离开只能走门。
来上厕所，闻夜柳根本没有想到带手机，更遑论能充当武器的物品。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宿舍厕所会突然出现一只巨大的鱼和数不尽的鱼卵……但联想起白天听到的新闻播报，闻夜柳知道，这件事她解决不了，必须尽快报警。
只要能离开这里，成功报警，就可以给小雨——
闻夜柳的想法戛然而止，她倏然睁大了眼睛。
先是凉意自脖颈上传来，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疼痛。
疼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闻夜柳只觉得天旋地转，似乎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她刚才马上就要跑到门口了，可是——
闻夜柳看到了洗手台上悬挂的那面镜子中的自己。
那是一颗朝外飞出去的惨白头颅，长着她自己的脸。
现在的她和小雨一样，都只剩下了一颗头。
最后的时刻，闻夜柳看到了一样东西，也想明白了一切。
阻拦住她去路的，是一根鱼线。
就是这根鱼线割下了她和小雨的头颅，而现在……
闻夜柳的头颅重重地砸落在地，映照在她逐渐涣散的漆黑瞳孔中的，是一张张大裂着，朝她扑来的鱼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