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谷星翻了个白眼:“111同志,我能停下吗?”
  “睁眼是两万张嘴等着吃饭。”
  “闭眼还有大眼珠子催任务,你倒是替我喘口气啊。”
  一人一系统你一句我一句,唠唠叨叨走到一座破旧民宅后门前。
  那院落静得出奇,枯枝倒伏在荒草间,连风吹过都像鬼在呜咽。
  斑驳墙皮上爬满青黑藤蔓,门槛早已塌陷,一脚踩下去,便瞬间成了碎木渣。
  偏偏屋檐下吊着半截破灯笼,白日里也透着阴冷。
  整条小巷死气沉沉,别说活人,连野狗都不敢在这儿撒野,偶有寒鸦掠过,扑棱着翅膀发出几声怪叫,更添几分荒凉阴森。
  她敲了四下,门“吱——”地响开,大小眼已经候在里面。
  谷星一瘸一拐踏进门槛,大小眼就凑上来小声埋怨:“怎么来得这么慢?腿断了不是也能爬的吗?我师父昨儿不是说帮你治腿,怎么你又不乐意了?”
  谷星懒得搭理,恨不得插翅飞走。
  两人一前一后绕过狭长走廊,刚一踏进院内,眼前却是一副常人难以想象之景。
  只见院中阳光斑驳,院墙高筑,竟已聚了五十来号男女。
  乍一看都是衣衫褴褛的流民,仔细一认,却尽是当日流民村的村民?!
  谷星刚一走近,范希文便迎了上来,低声道:“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此人如今与流民村时判若两人。当初那副鼻孔朝天、桀骜不驯的模样,如今换了一身整洁衣裳,行事沉稳,眼神里多了几分分寸。
  自流民村众人跟随她投奔小报后,范希文与流民村中人一直被谷星默默收为暗线。
  平日里,他们和其他流民并无二致,但一遇到今日这般时刻,便是破局的关键力量。
  谷星点头示意,走上前去,迎着众人的目光。
  “范队想必已经和大家交代清楚了。小报现在需要一块新地盘,那地方如今一片荒芜,等着咱们亲手去开拓。粮食、住处、活计,都是要靠我们自己一点点争来的。”
  她顿了顿,扫视全场。
  “这不是件轻省的事,也不会一蹴而就。你们若是不愿涉险,现在还可以选择离开,我绝不勉强。”
  “可只要你们愿意跟我一起上路,我敢担保,大伙的辛苦,不会白费。
  酬劳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
  等将来那地方真正立住脚,有了咱们的根基,那里就是大家的新家。
  到那时,谁也撵不走你们!”
  院中流民听罢,神色各异。
  系统自是听闻这群人和谷星的过去,它忧心忡忡地道:“你怎么不选包范和福旺那些人?非要选这些流民村出身的,沙原地段特殊,万一中途有人反水怎么办?”
  谷星斜了它一眼。
  得亏不是大小眼和她说这话,不然又得吃上一回乌鸦嘴的苦。
  但这事她也并非有百分百的把握。
  “流民村的人,宗族意识就强,加上流民村本身就是从废墟里起来的村子,让他们去开荒,最适合不过了。”
  “你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我和他们相处时日不长,严格说来,我其实是‘毁了’他们旧村的罪人。
  他们能加入小报,有些是无奈所迫,有些未必完全信我。”
  谷星心下默默掂量,好在放眼望去,这群人的好感度,没人低于七十五,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只要范希文肯带头,也许日子一久,信任自会慢慢累积起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而站在这里的,早就是范希文层层筛选过的人,没人真会临阵退缩。比起犹豫,更像是压抑着野心。
  每个人眼底都亮着火。
  “谷主编,我们愿意!”
  谷星嘴角微勾,点头示意,随即把关于土匪林的情况和接下来的具体安排一一交代下去。
  正说到要紧处,忽然有人出声:
  “谷主编,我们有一桩事,众人都想问你。不知你敢不敢如实答?”
  谷星:“请说。”
  那人看了看身边的同伴,又望向范希文,才鼓起勇气对上谷星的眼,嗓子有点发紧,身后的众人也都屏住了呼吸。
  “谷主编,你在沙原新建地盘,是为安置流民,还是有你个人的私心?
  难不成……难不成你是想做那一方的土皇帝?”
  这话一落,院中气氛瞬间紧绷,所有人都望向谷星。
  谷星神情如常,唇角含笑:“我不想做什么土皇帝。”
  众人面面相觑,正觉错愕,却又听她语调淡淡地补上一句:
  “我要做,就做那皇帝之上的位置。”
  这一句话落地,院中鸦雀无声,所有人几乎连呼吸都忘了。
  齐齐望向那石坛上的“疯女人”。
  ——天子之上,是什么?
  第132章
  天子之上是什么?
  自然是苍天。
  谷星既立志于世,便要立于云霄之巅。
  皇帝尚需日理万机,听朝纳谏,疲于权衡朝堂诸事;若懈怠,便成庸主昏君。
  她既不愿俯首折腰,亦不欲世人拜伏于前。
  她要的,是不跪天、不跪地、不跪人的自在。
  要做,便做那世间独一的“大”。
  众人的视线齐齐聚焦在谷星身上,像是想要从她的身影里看出点什么不凡来。
  可无论怎么看,都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既无仙人的金光护体,也无菩萨的柳叶净瓶。
  这样平平无奇的一个弱女子,又怎能撑得住那面写着“众生平等”的大旗?
  怕不是夜夜在被窝里哭着找奶娘!
  残风扫过荒园,卷起满地萧瑟,却偏偏卷不起她半点狼狈。
  她立于风中,身影凛然,忽而开口,声音不大,却教众人听得分明:
  “诸君,天地生民,本无贵贱之分。”
  “可为何你我一降尘世,便低人一等?”
  “为何良家子弟饿殍街头,庙堂之上却贪腐盈门、膏粱不绝?”
  “为何我辈妻儿死于风雪荒原,权贵却锦衣玉食,奴仆成群?”
  “他们说,这是命。命落贫门,命该如此。”
  “可命,真当以出身论贵贱?以血脉定轻重?”
  “世人将我等性命与族本系于一身,若无宗族,便无活路。”
  “既无血脉庇佑,连苟活于世都要低头折腰。”
  “可国家何在?”
  “国家不应是我辈依凭之所在么?”
  “如今却道,你是流民,是无用之人。不纳税,靠施舍,是寄生虫,是累赘,是白吃饭的狗。”
  “既如此,我等之命,连犬马尚且不如!”
  “你想死不成!!”
  人群中猛地爆出一声怒喝,如惊雷劈下。
  疯了疯了,她疯了!
  竟在这天地之间,一句又一句地大逆不道!
  五十余人,有的惊得掩口,有的不敢听,纷纷垂首侧身。
  怎敢如此?
  怎敢如此?!
  她怎敢如此啊?!!
  谷星却丝毫不惧,仰面而笑,声如寒铁:
  “若这世上真无活路,那我早就死了!”
  “我谷星,降世便是流民。回头一望,无根无本;望前一眼,寸步难行。”
  “所以我创报社、建房屋、分餐食,不是只求流民‘活着’,而是有尊严、有健康、有自由地活着!”
  “我本欲补朝廷之不足,却步步受掣肘。”
  “既然苍天无眼,那我便当那苍天!”
  她话音落地,院子里沉寂了几息,众人都不敢哼气。
  谷星心里默数,等着她早早安排的那人出来接一句,好顺势将这场大戏推向高潮。
  可没想到,先开口的竟不是那指定的演员。
  “你……你能做到吗?”
  声音不高,却带着颤抖,也带着疑问中的执念。
  谷星眉一挑,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
  她抬手,直指那开口之人,朗声而笑: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沉默了半息,终是低声答道:
  “……余风霜。”
  谷星一听,便笑得更深几分,收指作拳,振声问回去:
  “余风霜,你能做到吗?”
  “天下不是一个谷星组成的,是由万万千千个‘你’组成的。你若能做到,你们若能做到,我才能做到。”
  就在此时!
  人群后方忽然有人高声喊出:
  “谷主编!我愿跟随你!”
  正是她安插之人,此刻见缝插针、火上添油,一句吼出,炸裂全场。
  这一嗓子,如火星落草,瞬间点燃了那群本还迷茫的人心。
  “谷主编!我愿意!”
  “请救救我们!”
  “我们愿建房!愿投报社!”
  “谷主编!!”
  人声鼎沸,一浪高过一浪,朝谷星席卷而来。
  她被人潮围住,竟一时间动弹不得,水泄不通。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