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阿信亦在一旁,见谷星来,他眉头不可闻地皱了皱。
  见大人没让自己离开,便在一旁的书架前假装埋头处理事务。
  阿信神色看似专注,实则两只耳朵悄然竖起,暗暗打量两人情况。
  昨夜失踪了几个时辰的大人,竟带着一身的酒气归府,随后整夜未眠,伏案疾书。
  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大人如此受刺激?
  “我昨日传你的小报初稿你看完了吗?怎样?”谷星笑嘻嘻地凑上前。
  萧枫凛执笔微顿,抬眸望她,见她神色坦然,语气随意,心中便了然。
  这人昨夜烂醉如泥,显然将一切抛诸脑后。
  他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却实在无心再与她争辩,语调冷淡,直截了当地宣布:“删减长云寺等秘闻,让小桃与你安排采访时间,国子监之事,休要再提。”
  他顿了顿,语气微沉,补上一句:“首刊若赚不够八成利润,我便撤回所有资金。”
  谷星一听,脸色登时五颜六色地变幻了一轮。
  昨夜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竟惹得萧枫凛如此生气?!
  她瞪大双眼,嘴巴张了又张,满脸震惊不可置信,手指着萧枫凛,几乎说不出话来。
  八成?!
  寻常报刊,首刊若能盈余四成,已是难得,而萧枫凛竟口出八成之数,岂非强人所难?!
  她刚要开口反驳,却不待她发出半句抗议,便已被小桃眼疾手快地拽出书房,门扉“砰”地一声合上,断绝了她的任何挣扎。
  萧枫凛办事向来不急不缓,然而手下的小桃却雷厉风行,两人一问一答,顷刻间便将小报采访事务安排妥当,待到谷星回过神来,时间与问题皆已定下,竟半点反驳余地也无。
  她满腹疑问,却无从探究,最后只能带着满肚子的困惑悻悻离去。
  一夜之间,小报的最大投资商竟有撤资的可能!
  谷星蹲在萧府后门门前,苦思冥想,却如何也想不起昨夜自己究竟做了何等荒唐之事,竟惹得萧枫凛动了撤资的念头。
  她从仅存的线索中推敲了半天,才渐渐理出些许端倪。
  想通一切后,谷星头疼不已。
  细想之下,自己确实一直以来只逮着男主一个人薅。如今小报资金来源单一,萧枫凛掌握绝对话语权,他若决意撤资,小报关门倒闭,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系统看谷星捶胸顿足,颇为无语,“你怕什么,你不是刚从贪官那里薅了五十万两?”
  谷星迎风哀愁,“那五十万两可不是现在花的。”
  每笔银钱皆有去处,那五十万两解决的是她未来的窘迫,若此刻动用,日后小报能否挣回来都是未知数。
  更何况,她虽同李豹子拍胸脯保证首刊的五千份皆有去处,却从未承诺,收益能让萧枫凛满意。
  毕竟她对于首刊的初衷从来都不在盈利,而是让《大事件》的名声最迅速地传播开去,尽可能地广。
  而那五千份之中,一千份,自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送进国子监,供学子们宣讲试阅用。
  如今国子监下设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等多座学院,学子逾千,皆是晋国未来的栋梁之才。
  若要改变观念,破除歧视,那第一步,便该走进学堂,从学生抓起。
  毕竟学生群体向来对社会议题更为敏感,亦有使不完的牛劲。
  更何况学校人流密集,消息易于扩散,若能由此辐射至各界,其影响力将远超任何市井宣传。
  但如今,她的如意算盘打着打着,算盘便脱手蹦了出去,着实让她难堪。
  谷星一路心不在焉地回到新宅,在大门那迎面遇上了李豹子。
  李豹子见谷星归来,当即拦住她,“正好,你先前让我寻的五千份手抄小队,我已凑了五十人。虽说一时半刻无法立刻抄出五千份,但若持续来的话,总能陆续备齐。”
  谷星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声,“……倒也正好。”
  未待李豹子深究,她又立刻追问:“李大哥,我想寻些东家扶持《大事件》,你可知有合适的人选?”
  李豹子见她这副样子,马上便想通一切,缓缓点头,似是感叹道:“……萧大人终于发觉自己上当了吗?”
  第39章
  被人当面拆穿,谷星一时无言,两人在门前大眼瞪小眼,对峙片刻,直至腿脚发酸。
  谷星索性点头,自言自语般嘟囔道:“萧枫凛此人,阴险狡诈,城府深沉。”
  李豹子闻言,满脸不可置信,被谷星这颠倒黑白的本事惊得哑口无言。他强忍住嗓间的哽咽,艰难开口:“可萧大人明明赠予我们屋舍,又允我们刊报,更赐银两相助……”甚至还被他们抢了五十万两……
  “……你为何,对萧大人有如此成见?”没有半分感恩之心……
  若说谷星如此倒也罢了,为何连云羌亦是这般态度?这偌大京城,对萧枫凛颇有微词的女子,竟悉数汇聚于他身后的小小屋舍之内,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谷星深吸一口气,语气笃定地摇头反驳:“你有所不知,他乃一切罪恶之源。”
  若非他与系统,她现下怕是仍在家中,吃着鸭脖喝着奶茶,舒舒服服地吹着暖气,怎会落得这般境地?
  她逮不着系统,难道还治不了萧枫凛?
  李豹子听得云里雾里,却也看出谷星一时半刻怕是放不下对萧枫凛的成见。
  他微微叹息,缓缓道:“若是从前,我定能给你列出一名单的人来。可那些往日熟络的商友,在我沦为‘结党营私’之人后,便再无人敢与我交好。曾经的至交故友,顷刻间作鸟兽散,避我如瘟疫,视我如乞丐登门讨要周济。”
  “纵然如今,我已有安身之所,亦得一谋生活计,可世人的成见,又岂是一日便能改变?”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谷星身上,软声劝道:“然而萧大人却不问出身,不计过往,仍愿予你我一线生机,这是为何?因其财帛丰盈,不计得失?”
  “我看未必。”
  “是因谷星你舌灿莲花,三言两语便劝得他心思浮动,愿赌一场?”
  “我看不止。”
  他见谷星微微蹙眉,显然陷入沉思,便轻轻一笑,娓娓道来:“萧大人胸有经世之才,亦有识才之慧,用人之胆。”
  “可人与人之间,终究需以真心换真心。若各怀戒备,皆有保留,终究不过两败俱伤。”
  谷星闻言,愣愣地望着李豹子,微微眨了眨眼,心下暗叹。
  这李豹子到底是祖上富裕过的少爷,言辞间透着几分天真。他当真以为,只要她掏心掏肺,萧枫凛便会以诚相待?
  她与萧枫凛,终究不过是合作之人。待任务完成,二人各走各路,岂有真心可言?
  可李豹子之言,倒也并非全无道理。她因先入为主,确是忽略了萧枫凛的某些优点。
  谷星略一点头,“我再想想。”
  随即扶额叹息,头痛难忍:“他也不是定要撤资。”
  “他只是说,若首刊利润不足八成,便撤。”
  李豹子本还欲再劝,闻此言瞬间怔住,半晌无语。
  “这事……你怎不早说?”
  若是直接撤资,他还以为萧枫凛终于听人善言,猛然醒悟,怎料竟是这般强人所难的条件?一时间,连他都觉得萧枫凛有些不近人情。他犹豫开口,“……定是有什么误会。”
  他挠了挠头,索性暂且按下此事,兜回正题,他一挥手,让谷星跟上他。
  两人漫步在大街上,此时正值中午,冬日暖阳四照。
  “谷星,你可看到什么?”
  谷星不解李豹子用意,却依言环顾四周。
  京城街市繁华熙攘,茶肆酒楼宾客盈门,小店铺子亦有三五成群的客人光顾。
  街头艺人鼓瑟吹箫,戏曲杂耍穿插其间,沿街小摊鳞次栉比,贩夫走卒穿梭往来,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她思索片刻,缓缓开口道:“放眼望去,京城商机无处不在,人们所需终不脱‘衣食住行’四字。”
  “可京中贫富悬殊,富贾世家皆聚于皇城周围的繁华地段,所经营者皆是珍馐美馔、锦绣绸缎、名流书院、古董字画之类。”
  “而寻常百姓,多栖身于城中闹市,或城门驿站,商贾往来之地,所经营者,皆以茶坊酒肆、粮铺药堂、木器商号为主。”
  “至于贫民,则散落在偏僻胡同、码头港口、破旧坊间,其生计依托于小吃摊、赌坊、当铺,或隐匿于黑市之中。”
  李豹子闻言,颇为赞许,轻轻颔首:“正如你所言。”
  他微顿片刻,又接着道:“广告者,广而告之也。无论是达官名流驻足的商铺,抑或是贫民栖身的坊市当铺,皆需声势浩荡,以广布影响。”
  “然商家投放广告时,却绝不会胡乱投之。”
  “若那名流汇聚的‘名画堂’将广告置于刊载风月逸闻的《一帘幽梦》之上,岂非自降身份?且受众不同,实难转换,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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