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可是没找到冬袅?”扶光看过来。
  孟姝步子顿了顿,缓缓摇头,走到桌前坐下。
  “冬袅已经将她知道线索的告诉我了。”
  扶光挑眉:“看你苦着张脸,还以为是进展不顺。”
  孟姝愣住:“有这么明显?”
  扶光喝水的动作一顿,深眸扫来,眯了眯眼:“有事?”
  “夜中明珠”坐落在城内极佳的位置,夜晚的京城灯火通明,万千繁华顺着打开的窗楣落进来,凉风习习间,底下是热闹鼎沸的人烟,屋内却有一瞬的静谧。
  孟姝刚想说些什么时,柳鹤眠正好走进。
  他坐在孟姝身侧,狠狠地扒拉一口饭,一边夸赞道:“扶光,幸好有你,不然我们今天肯定吃不上热乎的了。”
  扶光闻言,失声一笑:“慢点吃,又没人抢。”
  见柳鹤眠把话茬接过,孟姝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吃完饭,柳鹤眠挺着个圆挺挺的肚子,满足地靠在椅上发呆,一边小机前,孟姝和扶光相对而坐。
  女子撑着下巴,目光顺着打开的窗棂看向外头,人声与灯火交织着,不远处护城河边花灯点点,让孟姝想起了那夜上巳。
  原以为京城只有上巳格外热闹,未曾想过,其实它每日都是上巳。
  今日冬袅说的话犹在耳边回响,这座看似富庶繁华的皇城底下,究竟还埋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越是安宁祥和的场面,越是让人心惊。
  扶光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方才孟姝将今日窦家坡的收获告予他时,他有些讶异,却并无意外。
  “你还记得秦阿蒙的尸骨,是在何处发现的吗?”
  扶光突然道。
  孟姝看向他,“你是怀疑,冷宫中有影鬼?”
  听到“影鬼”二字,柳鹤眠一下子清醒过来,有些害怕又好奇地挪了挪屁股下的椅子,凑到他们旁边。
  扶光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孟姝懂了:“可是你今日在乾昭宫发现了什么?”
  青年缓缓伸出手,分明修长的指尖闪过一道亮光,随即,一抹血红残影缓缓浮现在他掌心。
  血色美玉的影子于他掌中浮沉,看上去,隐约像个印玺的模样。
  外头灌进的风意渐渐停息,街巷的喧闹声被阻隔在外,玉影发出的红光越发刺眼,于墙上映照出扭曲的影子。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将整个屋内染成了一片血海。
  这是……
  孟姝呼吸一滞,神情染上凝重。
  柳鹤眠看呆了,忽地从脚底爬上一阵寒意,密密麻麻惊起了一身颤栗。
  孟姝转头看向扶光:“是国玺。”
  扶光点头。
  “那国玺通体附着着极大的怨气,我没办法将其掉包,为了不惊动宁宣帝,便只好用法力还原了它的形影。”
  那国玺突然发出一声轻响,三人同时低头看去,只见那血玉表面竟然渗出了一滴暗红色的液体。
  那液体顺着国玺的纹路流淌,所过之处,通透的玉质竟然开始发黑,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像是陈年的血锈味。
  “你们看!”
  柳鹤眠来不及多想扶光所说的“法力”、“国玺”是怎么一回事,他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连忙喊道。
  国玺上,那被腐蚀染黑的地方不过片刻,便又恢复了原来的晶莹温润,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他们的错觉。
  孟姝和扶光抬头看去,下一秒,那血玉国玺上的云纹纹路开始扭曲,逐渐凝聚成一张狰狞的鬼脸。
  那张脸没有五官,只有两个漆黑的窟窿,隐约冒着黑烟,明明无神无形,却莫名让人觉得它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这是……”孟姝怔然出声。
  “像不像影鬼?”扶光冷眸道。
  像,实在是太像了。
  眼前冒出的这张“脸”,像极了之前他们所遇到的影鬼。
  影鬼无踪无形,可附着幻化万物,本应是虚幻形态,可他们现在,分明能从眼前的这张“脸”上,找到先前碰见的所有影鬼的样子!
  孟姝倏然冒出了一个惊人的念头,她看向扶光:“你说,影鬼的本体,会不会就在这国玺上?”
  扶光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在乾昭宫看见那血红玉玺时,他就曾有过跟孟姝一样的念头。
  但让他想不通的是,国玺此等如此重要的宝物,上头又怎么会有这么大怨气?更何况,还孕育着影鬼。
  此影鬼有着通天怨气的滋养,再加上梅花血印的加持,早已成为煞气腾腾的恶鬼,若再放任其发展,其后果不堪设想!
  珍珲宫也好,那日上巳夜市的影鬼也罢,这些都是本体不断壮大,分身肆虐的最好证明。
  “最可怕的是,这些还只是我们遇到的。”扶光道。
  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怕是已有人遇害也未曾可知。
  “会不会早在数年前,秦阿蒙就是发现了国玺的秘密,这才被影鬼杀害的?”
  孟姝突然想到了扶光发现的那具白骨,还有珍珲宫内秦阿蒙留下的书信。
  他知晓国玺事情重大,因此特地修书给“七娘”,但怪就怪在,从信中言语来看,他似乎在和宁宣帝做些什么交易。
  扶光摇了摇头:“我并不觉得那个时候他就知晓国玺古怪。”
  “还记得楼璇兰曾说过,大漠明珠最受欢迎的‘红丝玉’吗?”
  扶光话音刚落,一旁的柳鹤眠突地一拍手掌。
  “我记得!贵妃娘娘还说,宁宣帝之所以那么器重秦阿蒙,就是因为他的商队所进贡的‘红丝玉’与其他的美玉很不一样,会在阳光下泛着红絮!”
  “不错。”扶光点头,看向面前浮现的血玉残影:“你们看它,像不像红丝玉?”
  红丝玉,顾名思义,应是通体血红。
  “这样一说,国玺很有可能就是红丝玉铸就的。”孟姝敛眸。
  那么秦阿蒙或许真不知道国玺的古怪,只是因为打造它的玉料与红丝玉有种某种共同之处,所以宁宣帝找到他想要做些交易。
  “可他到底怎么死的呢?影鬼杀他定会有原因。”
  孟姝眉头紧皱,看向眼前血红玉影的神情有些复杂。
  就在这时,屋内的烛火忽地全部熄灭。
  那血影更加浓烈,蜿蜒的红光宛如血水般顺着屋中人的衣摆爬上他们的脸庞。
  孟姝的身体下意识僵住,昏暗的屋内只有眼前的红光是明亮的。
  柳鹤眠短短一日,经历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就单凭眼前这一幕幕,就足让他缓不过神来,因此并没察觉孟姝的异样。
  倒是站在对面的扶光看了过来。
  青年静静地扫了一眼僵住的女子,眼眸微动,往孟姝所在的地方靠近了些。
  黑暗中,国玺扩散而出的红光渐渐浓烈,他们的影子被拖拽着拉长,似鬼魅般在墙上扭曲地蠕动着,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地府中要挣扎出,耳边开始回荡着凄厉的哭声和笑声,震得人头皮发麻。
  这一幕,与扶光在宁宣帝寝宫看到的,极其相似。
  他轻蹙眉头,一挥衣袖。
  下一秒,那浮掠着的血玉形影便消失在屋中,熄灭的灯火又重新燃起,那股阴森凉意褪去,周围乍时笼上暖意,屋外那鼎沸的人声又隐约传来。
  扶光一转头,发现孟姝和柳鹤眠仍愣在原地,双眸无神,直直地望向眼前。
  糟了,忘记他们凡人之躯会受怨气的影响了。
  扶光有些无奈。
  “孟姝,孟姝?”
  指尖的金光飞入女子的额间,他轻摇了摇孟姝的肩膀,皱眉道。
  好在孟姝被怨气影响的不深。
  她晃了晃脑袋,那凄厉的哭喊声这才从她脑海中消失了些。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些哭喊声好熟悉,好像曾经也在哪里听过……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见她发怔,扶光有些奇怪地抚上了她到额头。
  肌肤相触的异样感从手背传来,扶光反应过来时,这才发现两人的距离有些近了。
  昏黄的烛火下,孟姝正不知所措地抬眸看他,在他的视角里,甚至还能看清女子随着呼吸轻轻颤起的眼睫。
  他触电般霎时收回手,负在身后,轻咳了一声,眼神投向别处。
  “我没事。”孟姝抿了抿唇,小声道。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扶光故作淡定地没去看她,耳尖不自觉地爬上一抹红。
  “鬼,鬼……”
  一道突然的声响打破了屋中的寂静。
  孟姝和扶光同时扭头看去,发现柳鹤眠已不知何时走到墙头,正呆愣愣的拿头撞墙。
  孟姝、扶光:“……”
  扶光闪现到年轻人身前,嫌弃地抬手抵住他的肩膀,以防他再次撞墙。
  “柳鹤眠,你清醒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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