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扶光抬手喝了口眼前的茶,这才缓缓开口:“能让一介贵妃这么做的,想来定是大事。”
  他放下手,看向孟姝,“林敬先前是大理寺少卿,宁宣六年的旧案卷想必也在大理寺中,你我今晚不妨前去探探。”
  “好。”孟姝点头。
  宫中多鲜花,灿阳高照的晴日里,馥郁的花香飘过层叠的宫墙,琉璃瓦下,树重柳绿,伴着假山流水,渐欲迷人眼。
  “对了,”红墙下的少女好似突然记起了什么,眸子一亮,有些雀跃地看向对面的青年:“你不是说要教我法术吗?不如就现在吧。”
  说好每日卯时,可今日忙着进宫,竟也忘记了这事。
  扶光倒是淡定,他笑而不语,指尖凌空一点,一本神族术法的手札便落在桌上。
  他颔首,示意孟姝看过,“想要修炼法术,首先便要凝聚神识。”
  孟姝好奇地翻开这本古老繁冗的手札,里面多是她看不懂的奇异文字。
  她细细读了一通,却发现连第一页多半都看不懂。
  “修炼不在于眼,而在于心。”
  扶光一手斜撑着额,抬眸看向孟姝,语气带上几分懒倦,阳光倾洒在他身上,给俊美如玉的青年仿佛渡上了一层神光。
  他唇角勾笑,看似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正经:“所以别用眼看,用心感受试试。”
  用心……
  孟姝听着,缓缓闭上了眼,尝试着关闭五感,意识与手中手札相连。
  四周的风似乎静止了,一眼望不到头的红墙不再,绿柳摇曳带来的馥郁芬芳消失,万物重新归于寂静,一时间,孟姝差点以为世上唯剩自己一人。
  在她的意识海里,万籁俱寂的前方浮跃着一本紧闭的手札,上头神光充盈,古老而厚重的气息传来,孟姝尝试着想要上前,却发现始终有一道薄雾阻止着她,再一挥手,却发现薄雾只消失了一瞬,旋即又重新出现,一直横越在她与手札之间。
  孟姝倏然睁眼,不解地皱了皱眉,“怪了,我明明已经静下心,为何眼前始终有一道迷障,让我看不清前方?”
  迷障?
  扶光轻蹙眉头,旋即抬眸望向她。
  他观孟姝有天赋,这才大胆让她尝试,可她未曾修炼过,身为凡人,怎会在尚未成形的意识海中看到迷障……
  一种猜测在他心底浮现,鬼使神差的,他竟拿出了另一本手札。
  与方才那本不同,这本外观更为厚重神秘,繁琐符文间,灵力凌厉,让人心骇。
  他递给孟姝,抬眼间,语气依旧平缓,看不出情绪:“你再试试看。”
  孟姝接过,重新闭上眼眸,这一刹那与方才格外不同,刚一阖眼,她便感到神清气爽,血脉畅通。
  这一次,眼前的迷雾消失不见,她清晰而真切地看见了那本手札。
  扶光说,要用心看。
  她屏息凝神,气沉丹田,不过瞬间,她便感到在广袤无垠的意识海中身轻如燕,萦绕青芒下,眼前的那本手札带着一股凌厉却又熟悉的气息,随心而动,在她眼前缓缓翻阅……
  身体内似蕴藏着一股沉睡已久力量,在浓烈的灵气光芒下叫嚣着,挣扎着,要与那本手札近些……再近些,仿佛它们天生同属一脉。
  突然,脑海中传来一阵刺痛,孟姝顿时睁眼,手紧紧捂上心口,仿佛溺水重生般拼命地喘息着。
  扶光察觉她的异样,刚要开口,对面的女子却神情兴奋,激动而欣喜地告诉他:“扶光,我成功了,我看见那本手札的内容了!”
  扶光一愣,四周的清风重新吹入,孟姝欣喜间,并没有察觉到对面青年的异色。
  红墙黄瓦下,青年眼眸微垂,神色晦暗,一抹复杂自他眼底划过。
  他没告诉孟姝,后来的这本手札,并非出自神族,而是鬼族。
  第58章
  屋内,跳跃的烛火爬上了四方的案台,在座前,一位年轻男人面色沉沉,略显英武的面容隐匿在阴影之后,平白染上几分厌戾神色。
  在他座下,洋洋洒洒跪了一排人。为首的男子身穿浅色官服,颤颤巍巍的,始终不敢抬头。
  在他身侧,一位侍卫打扮的男子跪下垂首,“此事是属下办事不力,还望殿下恕罪!”
  在满室惊惧中,座上的男人缓缓抬眸,一双阴鹫的眸子下,冷意横生。
  “可笑,”男人轻蔑一哼,眼中满是狠意:“本应是我们做局将他困杀于颍州,没想到,如今倒被他反将一军。”
  他抬手,扶上跪下之人的肩膀,就在那侍卫以为他会放过他们时,谁知他竟狠狠发力,捏上他受伤的左肩。
  鲜血“滴答——滴答”地声声落在地上,染红了他座下名贵的白羊脂玉,血腥味自四周蔓延开来,那侍卫却只能咬着牙,一声不敢吭。
  男人却笑了。
  他用着沾满鲜血的手轻拍了拍侍卫的脸,看似柔和的笑意中暗藏冷锋,低下头来,看向他:“你可知此次失手,险些将本殿都赔了进去。”
  闻言,底下的人将头埋得更低了。明明是春夏之夜,他们的衣襟却一片濡湿。
  男人豁然站起身来,一把抽过旁边的长剑,寒刃白光闪过间,还未等那侍卫反应,众人只见,鲜血漱漱而下,一颗人头便碌碌滚落在地。
  屋内顿时惹起一阵惨叫,男人冷笑着扔下手中的剑,手指轻勾,屋外瞬间涌入一群遮面黑衣的死士,不过片刻,屋内再次恢复了宁静。外头下人依旧持灯忙碌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金雕玉刻的华灯上璧彩疏疏,美人灯影随风而动,摇曳着映亮了窗纸鲜红一角。
  屋内,抛洒的血色染红了牌匾上的“高风亮节”四字,男人背着身,无声轻笑。
  ……
  入夏的夜连空气都是闷热的,在京城的另一角,两道身影趁着月黑风高,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一处官署内。
  暗红色的大门外,带刀官兵沉目凶武,在他们上头,“大理寺”的官匾赫然显目。
  孟姝轻功甚好,不过片刻便大约摸清了里头布局。
  她朝隐匿在暗处的青年挥了挥手,身轻如燕般向前掠去,在她不远处,青年紧随其后。
  大理寺是官家重地,守卫森严不说,暗器刀刃更是无数。
  孟姝带着扶光左拐右拐,费了好大功夫,这才终于摸入了安放案卷的卷宗阁。
  此阁共有三层,第一层为官员处理公务、翻阅卷宗所用,自第二层起,才是卷宗的真正摆放之地。
  孟姝与扶光一路飞檐走壁,掀开顶层砖瓦往下一望,确保无人后这才悄然翻入。
  阁中的灯火不甚明亮,孟姝跟着扶光遁入一排书架后,这才开始光明正大地打量这内部,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分头找去。
  “宁宣四年、五年……七年……”
  孟姝眉头一皱,顿感不好,这架子上其余年份的都有,却唯独缺了宁宣六年的案卷。
  当年京中究竟发生了何等秘案,知情人不过了了不说,就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见扶光走来,孟姝向他招了招手,压低的语气明显凝重:“还真是被你说中了,这卷宗怕是早已不在大理寺。”说不定,已经被人焚毁。
  “如今一看,大理寺这条线索怕是断了。”她有些担忧道。
  扶光若有所思地垂眸,眼中划过一抹暗色,“不一定。”他看向孟姝:“林敬此人公正秉直,做事严谨,说不定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以他的秉性,探查重案如此要事,不会没有记录。”
  他环顾了一番四周,认真道:“你我分头行动,看能否找到官员手札之类的存放之地。”
  孟姝点头。
  卷宗阁内,昏黄的灯火下,浮掠着的烛影爬上一排排案卷,在静谧的内室中,两道身影分路而行,扶光留在三层,孟姝则独自前往二层查找。
  这一层要更加昏暗,几乎见不着光,孟姝一顿,掏出袖中的火折子轻轻一吹,眼前的景象瞬间明亮了不少。
  她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从空旷处挪到书架后,仔细翻找着上头的东西——
  四农集、异国志……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孟姝蹙眉,手在无意中不知触碰到什么,木架旁传来“啪嗒”一声,门外的官兵瞬间警惕起来,持刀就要往里进。
  孟姝暗叫不好,正欲吹灭手中的火折时,一道身影却比她更快,手中火折掉落,周遭顿时陷入黑暗中。
  与此同时,外头的官兵正推门进来,窸窸窣窣的,似在交谈些什么,可孟姝现在显然没精力去想这些。
  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她的脑中“嗡”的一声,冷汗瞬间爬上她身,不自觉地颤栗由心口传来。慌忙间,她下意识地去找身旁的东西扶,却不想碰到了一双温热的手。
  见那官兵越走越近,青年许是怕她因着黑暗无措间叫出声,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倾身压近她,在她耳边低声安抚道:“别怕,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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