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但怪物之母 第437节

  苏唐皱了皱眉。如果不是大约能判定以弥撒此时对她没有任何威胁,再加上之后回联邦低头不见抬头见,她压根就不想浪费时间理会祂。
  “你要说什么?”她声音有些冷漠。
  以弥撒眼睫小幅度地颤抖,薄唇翕动,艰难地吐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对……”
  祂像是正常人失去了声带,或者是牙牙学语的孩子,在不熟练地学习说话,所以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苏唐眉眼间有些不耐烦,“嗯?”
  胸腔里的声音在呐喊,但喉腔像是被淤泥堵住,以弥撒耳朵开始耳鸣,祂听到了自己胸腔震颤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
  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比一声大。
  但所有的声音都卡在胸腔里,无法吐出来。
  那些声浪越聚越大,想找一个发泄口,却被困在胸腹之中,不断撞击祂的骨头和血肉,生疼。
  “没事就出去。不要在我这跪了。”苏唐下了逐客令,虽然以弥撒已经知道她恐惧主宰的身份,但她并不打算直接在祂面前去找恶魔医生。
  谁知道会刺激这个逆子做出什么事。
  苏唐见祂不动,刚抓住祂肩膀,准备强制将祂扔出去时。
  一只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腕。
  极致悲伤的声音突然响起,沉肃绝望,
  “对不起……母亲……”
  苏唐低头,忽然惊愕地发现,那张永远冷静沉稳、冷漠英俊的脸上,正缓缓往下流淌两道的水痕。
  以弥撒……哭了?
  明明之前,不管自己受多大的伤,不管面对多强悍的敌人,不管她怎么样故意折腾祂,苏唐都没见祂哭过。
  不管是在她印象中,还是在联邦公民眼中,审判长都是冷静威严,可靠强大的。祂从不喊苦,也不喊累,只会沉默地按照规则去做自己确认的每一件事。
  被水珠濡湿的眼睫微微颤动,以弥撒并不知道怎么展现委屈或可怜的表情。
  祂的经历和性格,注定祂不擅长表达情绪。
  就算内心痛苦,祂也只会用荆棘与疼痛惩罚自己。
  那张骨相优越的脸依然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审判长惯有的平静,冷漠强悍,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上面,泪水像是寒冰下静默燃烧的火焰,一颗一颗沉默地顺着脸颊砸在祂膝盖上,将布料濡湿成一片深色。
  被以弥撒的眼泪震撼到,苏唐一时间,没有将祂扔出去。
  “母亲……我也很想您。”
  覆盖在苏唐手背上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祂像是没有发现自己在哭。
  深邃凌厉的眼睛此时泛着红,眸光执拗又痛苦,直勾勾望着她,像是头被抛弃后无家可归的小狗。
  “好想您……”
  祂喃喃道,声音一声比一声酸涩,
  “请不要……再丢下我了……”
  每一次被抛弃,心脏都很痛。
  那种从骨髓心腔裂开的疼,胜过任何惩罚和重伤。
  像是一场漫长的酷刑,被一次又一次扔进绝望的炼狱,比死亡更加可怕。
  “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苦痛荆棘在祂身边生长。一截荆棘被贴心地削去了握柄处的利刺,放在苏唐手中。
  以弥撒沙哑的声音带着轻颤,像是画地为牢作茧自缚的蝶,
  “不论杀了我多少次都可以。”
  “请您……不要抛弃我,求您。”
  第259章
  曲速航行总共就二十分钟,苏唐现在一点没有和以弥撒拉扯。等跳跃出曲速通道,整船人都醒来,发现审判长在她房间被虐待,她该怎么解释得清?
  而且她杀祂干什么,祂又不会死。能忍受苦痛荆棘放血千年的人,也无惧疼痛。
  苏唐将一边疯狂生长、一边主动把无刺那段荆棘柄递到自己手中的苦痛荆棘扔掉。
  “啪。”荆棘条被她甩落在地,发出一声响。
  这在以弥撒眼中等同于拒绝的标志。
  以弥撒一怔,瞳孔无神发灰,瞳仁徒然静默地滚落水珠。
  但很快,一只温暖的手摸上了祂下颚,下巴传来温热的体温。
  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找我就是为这个?”
  苏唐手掌心抵着祂下颚,感觉到温热的水珠一颗颗滚落到了手心,在她手掌心中汇聚成一小片水洼。
  温热、湿润。
  太久没有触碰到母亲。
  一米九的‘大德牧’下意识地低垂下头,轻柔地将下巴和脸颊上更多的皮肤印在母亲掌心中,汲取熟悉的温暖。
  “求您……”祂像是复读机一样,不断重复自己的愿望,小声而脆弱地祈求。
  双眼无望祈求地看向上方,脊背挺直。
  高高在上站立着的‘母亲’弯腰半蹲下来,靠近祂。
  漆黑瞳仁像是黑色的玻璃球,映着祂最狼狈的模样。
  “找我除了这件事,就没有其他?”苏唐笑道,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双湿润困惑的瞳孔。
  见祂不懂,苏唐直接问。
  “我不相信你没有考虑过。如果……我现在去污染星阻止联邦救援,到时候,你会怎么做?”
  以弥撒瞳孔深深一缩。
  少女看过来的那双漆黑的瞳仁,像是无尽的旋涡,不断吸收祂的灵魂,拉着祂在沼泽中往下……往下……直到沉入无尽深渊。
  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苏唐唇角带着游刃有余的笑容,微笑询问,
  “到时候,你是会阻止我、追杀我还是……*”
  “帮助我?”
  以弥撒手指猛地攥紧,瞳仁里出现挣扎之色,手指的骨节泛起一片用力的红。
  祂痛苦地低下头,却被迫仰起。
  脖颈线条拉得紧绷,肌肤上鼓起淡淡的青色经络,祂像是被迫抬起头引颈就戮的祭品,声音低沉沙哑,
  “母……亲……”
  祂眉宇间闪过痛苦的挣扎之色,声音低沉又沙哑,艰涩至极,“您……一定要这样做吗?”
  她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祂的问题,而是步步紧逼,每一个问题都完美地扎在以弥撒心中最脆弱的点上。
  “以弥撒,我和你的公正,哪个更重要?”
  少女并不算响的声音在以弥撒脑中如暮鼓晨钟,近乎震耳欲聋
  以弥撒眼睫像是风中的蝶翅一样疯狂颤抖,英俊的脸布满泪水和痛苦,像是一头被困在陷阱里走投无路,又被荆棘贯穿鲜血淋漓的野兽。
  苏唐收回手,任聚集在掌心的泪水顺着指尖坠落在地,脸上笑眯眯但却带着藏不住的冷漠,
  “你走吧。”
  她这次回去自然是为了救人,根本没有阻止联邦救援的想法。
  她就是想弄清楚以弥撒心中祂的正义和‘母亲’孰轻孰重。
  这家伙正得发邪,不然随时有个定时炸弹在身边实在太危险了。
  有前车之鉴在,她根本无法全心地信任祂。她身上有好几个马甲,就算她本身还有点良知,并不是个真正的恐惧主宰,但是也成为不了祂心目中完美的母亲。
  苏唐内心是有些冷漠的,抛弃了的,就永不回头。
  知道这个逆子心目中‘公正’更重要,她尊重理解归理解,但也无法亲近起来。
  “还有十分钟就要出曲速航行通道了,怎么,你还要在我这里硬呆到结束?”苏唐看着一动不动的以弥撒,挑了挑眉梢。
  苏唐刚拧开大门,打算将大德牧赶出去,就再次被抓住了手。
  男人手掌宽大,此时甚至带着些许的冷……像是全身血液冷却下来后体温速降的冷。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我不公正。”
  “我……有罪。”
  苏唐转过头。
  荆棘枝条已经因为负罪感,再次蔓延上祂的全身,一圈圈缠紧。
  尖锐的棘刺深深扎在祂肌肤里,渗出猩红的血。
  祂像是一抹失魂落魄的幽魂,脸色是霜一样的苍白,毫无血色。
  “我已经失去了审判长的资格。”
  在包庇、隐瞒苏唐的身份时,‘公正’两个字已经和祂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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