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别哭啊,不是很严重,这两天观察期平稳过了就能转普通病房了,”王询努力安慰她,靠他仅剩的哄人技巧,尽量放柔声线,“鹤队昏迷前,让我来找你,我去公寓没见到你,还好你没丢。”
  “所以,是怎么受伤的,”鹤尔望着屏幕里的男人,他的面色苍白,没有血色,身边很多仪器,“为什么会受伤?”
  王询摇了摇头,如实开口:“我也不知道,作战部署都是上级决定,我赶到的时候,鹤队已经…”
  作战部署他是真不知道,但鹤柏违抗命令是发生的。
  鹤尔没有再问,收拾好情绪,任凭王询带她回去。
  她还得上学,她不能让他担心。
  鹤柏在icu待了两天,转入普通病房半个月,期间鹤尔有去过,但被初欱拦了下来,明着说她别耽误学习,这里有她照顾。
  初欱不让她进去,那她就每天找楼下阿姨炖鱼汤,用的是鹤柏给她的压岁钱,和去年生日他给的钱。
  他当时怕买的礼物不如意,给了礼物又给了钱。
  好在护士台的姐姐见她每天来,看完她拿出和病人的关系证明,每次都帮忙带进去。
  普通病房的巡查不是很严,鹤尔常常四点起,六点到医院,成为第一个探视的人,那时鹤柏几乎要八点左右才会醒,估计是药里有镇定剂的缘故,她每次来都没撞到他醒。
  每次她第一个来,都轻手轻脚的坐在他病床边,陪他十几分钟,又赶公交回去上学。
  楼下阿姨心疼她比自己开店都早,每次一来一回跑得全身都是汗,况且这初三学业也重。
  鹤尔却摇头说没事。
  -
  那年,鹤柏二十五,朋友提前送来一小瓶酒庆祝他出院外加他即将晋升,却没想到通白无味的酒会被鹤尔喝了。
  他推门进来,就看到半个多月不见的人缩在暖黄的灯盏下。
  原本想亲自问问这个没良心的小鬼怎么个事,可现在她抱着膝盖坐在半人高的落地灯下,白净的肤色犹如水蜜桃似的,披散的头发扎成一团,空气中散有隐隐酒气。
  鹤柏把门带上,视线瞥到茶几上的空瓶,他出院的时候接到陈泽的电话,想来这一小瓶酒就是他送来的了。
  说是会谢谢他,可他现在只想灭了他。
  鹤柏去浴室拧了毛巾过来,他左手揣在兜里,右手拿着毛巾,轻轻唤道:“鹤尔。”
  垂坐的女孩唰地抬起头,迷离的眼神在看到他的时候,清晰起来。
  不等他再说什么,女孩的眼泪从干涩的眼眶滚了下来,情绪崩溃掉,“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你要是死了,没人会要我了,”她扶着沙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冰凉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臂,“小叔,还是你要我和你一起死。”
  这一刻是什么滋味?
  鹤柏只觉得喉咙生涩刺痛,他不自觉地抽出左手,握住她的手腕稳住她的身子。
  暗下的夜,仅有面前的光线,照出他手背的针孔。
  他曾经放弃鹤家的庇护,不顾一切选了刑侦。
  一有母亲的话,二便是对她们的愧疚。
  他没有保护人的能力,也没有爱人的意识,可如今,他好像也有了需要他保护的人。
  男人将她的碎发撩到耳后,俯身,热毛巾摩挲她的小脸,话里话外都是诱哄的意思,“可是尔尔,我为你报仇了。”
  面前的人眨了眨眼睛,葡萄似的眼珠覆着一层水雾,看起来委屈极了。
  “小没良心,为什么不来看我?”
  问完,他垂下眼,轻轻笑了。
  非得跟个初中生谈论来不来看他的问题,看把人委屈的。
  小没良心的抓住他的手指,跟他说了一句话,就是这一句话,让他放弃当警察。
  “太危险了,我不放心你。”
  话不对人意。
  他偏头,去看推开他手躺在沙发上的人。
  “好。”
  那就不当了。
  醉酒的人从前夜闹到后半夜,鹤柏手肘撑着桌子,望着从二楼跑到一楼。
  一会儿开始跳舞,一会儿开始唱歌的人,暗自想着网上的法子也不管用。
  喝了醒酒汤、蜂蜜水。
  为了防止头痛还吃了点水果,这怎么还和之前比,更精神了。
  窗外的小鸟叽叽喳喳的,路灯下的环卫工已经在清扫大街。
  凉气从窗缝钻了进来,鹤柏想也没想地拉紧窗户,起身开了空调,再想回头去看那个小疯子又躲哪儿去了,突然对上书柜顶的摄像头,回忆起是她刚来的时候,他怕她一个人出什么事,就给买来了。
  摄像头是连电脑上的,他闲来无事,在客厅的沙发上调了半月前的录像。
  哪曾想这玩意儿贵且无用,只能看到一周以内的录像。
  他本想关了,可移开的视线突然定住,时间定格在凌晨四点。
  他看着她匆忙下楼,出了门,大概十几分钟提着保温桶上楼。
  一个人在餐桌前吃了早饭,再背着书包出门,几乎是往后每一天她都重复做这些事情。
  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个保温桶是他每天都喝的鱼汤。
  送来的人说,是医院的。
  他有怀疑,可他独独没想到是她每天送来的。
  当时他理所应当的接受那碗汤,对老爷子叫来的初欱没有好脸色,也就没去深究。
  还真是…
  蠢货。
  真以为自己是田螺姑娘,默默无闻。
  鹤柏按了按眼尾,起身从桌下把睡着的人捞出来,抱上楼。
  以后这个家得全面禁酒。
  第10章 经年 回忆篇: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运用……
  -
  鹤尔放国庆那段时间,鹤柏的离职审批也批了下来。
  李局长找他谈了好几次,都被他一一拒绝。
  他离开局长办公室时,李局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该让你留你师傅的孩子在身边,你这是自毁前程啊。”
  谁能想到曾经扬言为祖国的人,会为了个不熟的小孩,放弃自己的事业。
  鹤柏转身,神色自若,“李局,您可能忘记了,我爷爷从来不同意我当警察,我是有悖而行,现如今,不过是重新回到正轨,警察这个职业,卫国卫民,神圣不可侵犯,我努力了,接下来,也该回去了。”
  他想过,他若放弃警察,那也做不了其他的。
  就单拿老爷子来说,不论他想自主创业还是找个公司上班,都是被驳回。
  他可以创业,但只能是鹤家的产业。
  所以带鹤尔回去的前一天,鹤柏单独回过老宅。
  许是早就知道他的来意,鹤铉老早就让身边候着的人离开,独独把七子中威信极高的长子鹤承留了下来,鹤柏刚进去,见着这样的场面,先是给上位的鹤铉鞠了个躬,“爷爷,”又侧身微微和鹤承打了个照面,“叔叔。”
  鹤承回了个笑,把手边的协议推到他的面前,说,“签了吧。”
  鹤柏垂眼,看清上面的条款,不动声色的询问:“爷爷,您这是?”
  “都是你应得的,你父母的,你的,”鹤铉好似在宽慰他,唤他坐到身边,满眼都带着笑意,“爷爷唯一记挂的,是你的终身大事,不小了。”
  话里话外很明显了,可谁都没有明着说。
  鹤柏签下协议那年,鹤尔念初三下学期。
  她报完名从学校出来,鹤柏早就到了,他脱去休闲衣物,换了一身西服。
  身形高瘦,斜长的眼角褪去淡意。
  和等在校门的家长们完全不一样,他没有低头,也没有做其他的事,裤包鼓起的手机仿若装饰,在她的记忆中,他很少碰,可能是因为职业的关系,暑假这段时间他们很少联系,却不陌生。
  见到她,鹤柏伸手捞过书包,背到背上,“带你去个地方。”
  车辆穿过往常的路段,经过住宅,在圈住的排栋公馆区刷过卡,最后停在最内侧的五层洋房。
  那时候的鹤柏已经熟悉运作,开始赚钱,按理说有了老爷子铺路,有族内行使政权的叔伯助力,鹤柏该在一个月内打出名声,站稳阵脚,可他没有,即便是有了极高的股份,他也只是选了个濒临倒闭的公司,把它带了起来。
  决定放弃的时候,他到知名院校报过金融学的外教课,跟着学了一段。
  毕竟世代都和商业挂钩,想入也不难。
  看到这种阵仗,鹤尔背脊僵硬,她始终跟在他的身边,连他出声都没听到。
  鹤柏瞧她这样,也不开口了,陪她站在门口,等到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问:“这里?”
  “听你的换了个工作,这里作为给你的奖励。”他笑了一下,说:“高不高兴?”
  这则消息犹如霹雳,她不明白也不记得是自己的话让他如此。
  鹤尔捏紧裤缝,有些局促,“高兴。”
  她拉了拉他的手指,艰涩道:“这样你是不是就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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