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不是,我是看见他走了,我才摸进来偷东西的。”顾予岑斜睨着他,继续说:“你再吵,我就毁尸灭迹了。”
  楚松砚故意和他唱反调,声音低沉道:“你担心我。”
  顾予岑心底一阵烦躁,连带着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返回到床边,垂眼看着楚松砚,“你就爱这么自作多情。”
  “嗯。”楚松砚笑着应声。
  顾予岑看着他良久。
  他不明白楚松砚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松砚就像是一副扑克牌,每张牌代表着一种情绪,而顾予岑就是个被毒坏眼睛的瞎子,他在牌堆里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张牌,期望是张王牌,但他自己看不见,只能根据别人的表现来猜测这张牌的牌面。
  如果……..没有林禹就好了。
  他们就能依旧像以前一样,全凭临时起意,想快活时,就死缠烂打地与对方纠缠,想清静时,就铁面无私地将对方驱逐。
  可惜有了林禹在其中隔着,一切都没法再那么随意。
  缓缓的,顾予岑伸出手,用指腹重重地压住楚松砚的下唇。
  但其实……..
  就算有林禹隔在中间,他们依旧可以……
  当然,这种话没法放到明面上说。
  也没人想直截了当地挑明,那样太无趣了。
  顾予岑慢慢蹲下身,放低姿态,直到视线高度与楚松砚双眸平齐,他才用胳膊撑着膝盖,缓缓道:“你不想让我走,那你想让我留在这儿干什么?看护你这个病号吗?”
  “我是演员,不是护工。”顾予岑略显讽刺地说。
  楚松砚终于将胳膊从被褥下挣脱出来,他慢吞吞地,用手指去触碰顾予岑的脸,却被顾予岑毫不犹豫地躲过。
  楚松砚眨了下眼,又将手指向下移动,勾住顾予岑的衣袖。
  或许是他的动作实在太慢,像个临终想要托孤的绝症患者,顾予岑竟就这么任由他勾住自己,没再躲避,只不过看着他的眼神变了变,像是带了些怜悯的意味。
  因为生病了,所以就故意在他面前放低姿态,甚至是讨好他,顾予岑想笑。
  楚松砚说:“陪我待一会儿吧,房间里太闷,我一个人待着无聊。”
  “一个人无聊?”顾予岑开始翻旧账,“那昨晚楚哥是怎么想的,明明按照约定,我每晚都过来跟你一起研究剧本,怎么昨天就突然像死了一样,装听不见敲门声。”
  “昨晚是有别人陪着楚哥吗?”
  楚松砚闭了闭眼,说:“昨晚我就有点儿发烧,原本准备躺一会儿,结果就睡着了。”
  “啊,那是我错怪你了?”顾予岑阴阳怪气的,摆明是没信。
  楚松砚却好脾气道:“是我错了,对不起。”
  顾予岑哂笑出声,“没诚意。”
  “怎么算有诚意?”楚松砚问。
  顾予岑说:“你自己想。”
  楚松砚小幅度地扯扯他的衣袖,说:“那你也把我关到门外一次。”
  “然后就扯平了?”顾予岑瞬间了然他的意思,往下接了一句。
  “你想得太美了,哥。”顾予岑推开楚松砚的手,慢悠悠道:“我在这儿陪着你也行,总得有点儿正规理由吧,我不当护工,也不当保姆。”
  “你要什么。”楚松砚问。
  顾予岑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楚松砚几乎条件反射地猜测到他要说出什么天理难容的话。
  果不其然,顾予岑拉长尾音,一字一顿道:“哥,我晚上也睡不好,你哄哄我,陪我睡一晚吧。”
  不待楚松砚回应,顾予岑便率先哼笑一声,改口道:“要是以前,我肯定就这么说了,但现在感觉没什么意思,这样吧,我陪你待着,你跟我对对剧本,早点儿把后面的东西给顺下来,早点儿杀青,我也好给自己放个假,回家陪陪爸妈。”
  陪爸妈?
  这真不像是顾予岑能说出来的。
  楚松砚沉默两秒,便应下:“你定个闹钟吧,我躺十分钟就起来对戏。”
  “说得像我压榨病号一样。”顾予岑说。
  但很明显,他的语气也温和了不少,甚至也不再躲避楚松砚的靠近。两人就这样,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蹲在床边,顾予岑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磨蹭着楚松砚的腕骨。
  第77章
  好似随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昏迷,灼热的温度也将两人这几年被岁月磨蚀出来的间隙重新填满,他们之间只对彼此竖起来的尖刺,又这样慢慢地慢慢地消失了。
  但多年分别也注定他们没法再像十七岁时那样,毫无顾忌地表达恨与爱,或是因为随便升起来的欲望就咬得对方满身伤痕,他们只能借由角色的名义,看向彼此的眼睛。
  其余时候,离了“张傺”与“迟暮”的掩饰,两人也只是默契地将一切多余的情绪隐藏起来,至少,只有在无人的昏暗处才会悄悄地释放出来。
  夜晚对戏的约定依旧保持着。
  顾予岑在每晚十点钟整,敲响楚松砚的房门。
  而摄像机的内存卡也渐渐存满,顾予岑将储存在里面的内容全部导出来,合并成一个文件,发动到楚松砚的微信里,就这样,戏越拍越顺,关于他们的文件也越来越多。
  文件的命名从“《阴雾守》一”,一直延伸到了“《阴雾守》七”。
  就像是刻意避嫌,又或是刻意告诉对方、告诉自己,他们之间的联络只会在拍戏阶段短暂地维持,一旦杀青,他们又会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甚至是互相对立的竞争关系。所以聊天内容里,但凡涉及拍戏以外的事,聊天框内的信息都变得无比简短。
  可有些东西,不是靠你控制信息的长短,就能克制得住的,就像心是长在骨头下面,而不是蜗居在掌心里。
  顾予岑坐在窗台上,支起右腿,背对着半开的窗户,嘴里还叼着根细支香烟,他像不怕冷似的,胳膊上的袖子高高挽起,两只手拿着摄像机,查看着方才录制下来的视频。
  而楚松砚则坐在地板上,擦拭着方才推搡时蹭脏的袖口。他也支起一支腿,那姿态仿佛是镜子里的另一个顾予岑。
  顾予岑看视频看到一半,就抬起眼看他。他看着楚松砚埋得低低的脸,用视线描着他骨相的轮廓,突然就想起当初在网上看到的一条营销号视频。
  视频里将楚松砚和顾予岑的照片放在一起做对比,就着他们的长相,将五官细节一一比对,说他们长得格外想象,刚出道时还好,近两年却越来越像,视频最后更甚至引申出来条阴谋论——
  说他们原本出道时是要签到同一家公司下,但出于种种考虑,才在明面上做戏,将楚松砚分到了家小公司,顾予岑留在总公司,实际上他们赚到的钱都归属到同一公司名下,受益人是相同的。
  如今他们在事业上的针锋相对也不过是做出来的假象,就为了掀起舆论,用热度把其他同期演员压下去。
  而他们越长越像,也不过是因为当初被公司统一安排,在同一个医生手底下做了医美手术。
  纯属扯蛋。
  顾予岑笑着摇摇头,把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压下,接着看摄像机中视频的后半段。
  而在他重新垂下眼时,楚松砚也抬头看向他。
  顾予岑坐的那个位置正好背着光,他身上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很简单的穿搭,却莫名适配,一般人穿一身黑总是显得沉闷严肃,顾予岑却总是适合所有黑色的东西,能将它们穿出另一种独特的魅力。
  这种魅力曾经是少年的冷硬执拗,如今变成了男人的随意自信。
  楚松砚刚想张嘴叫他,问他冷不冷,放在床头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又到时间了。
  是林禹打来的电话。
  楚松砚却没动。他低垂下眼,像没听见手机嗡响一般。
  这时,他在想,如果林禹只要一段情,这情究竟要被塑造成何种模样,林禹这个从不做亏本生意的资本家才能够满意地退场。
  这是一个极难找到正确答案的命题。
  “电话响了。”顾予岑冷不丁地出声提醒。
  “听到了。”楚松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才不紧不慢地走到床头,拿起电话贴到耳边。
  这一阵子,林禹手里最关键的项目顺利进行,虽然依旧繁忙,但至少能腾出几分钟的时间,每天准时准点地给楚松砚打来一通电话,而通话的内容很枯燥平淡,基本只是简单问候两句,顺便询问一下剧组的拍摄进度,再汇报下自己工作的行程,比起一对刚在一起的恋人,他们更像是彼此的人形记事本,平平淡淡地汇报着些琐事。
  而这时候,顾予岑都会坐在一旁查看摄像机,全程保持绝对的安静,最初楚松砚还以为他会耐不住性子,遵循本性来发出声音搅浑水,但顾予岑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懂事、乖顺。
  他在刻意守着某种规矩,这或许是他自己定下的——别再越界更多。
  越界更多,便会变得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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