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陈季白扫开办公室的门,沈舟垂头丧气走进去,然后把自己摔进沙发里。
今天难得冬日见暖阳,阳光透过落地窗,办公室里多了点生活气息。
“人不可以也不应该这么倒霉。”沈舟双目无神地靠在沙发上,他别过脸看向陈季白:“难道是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吗?”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愚弄我呢?”
“别想太多。”陈季白小心翼翼地把沈舟的腿搬到自己的腿上,撩开裤腿,一片新鲜的擦伤赫然在目,擦伤的尾端还冒着血珠,他下意识朝伤口上吹了几口气。
沈舟一下子笑出了声:“你哄孩子啊?”
“搁着玩痛痛飞飞呢?”
陈季白嘿嘿一笑,捏住沈舟的下巴,用力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沈舟嫌弃地拍开他的手,但是表情却肉眼可见的松动不少,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那现在我做什么能让你的心情变好呢?”给沈舟上好药,陈季白认真地问他。
“不知道。”
“但是有件事情我觉得很可怕。”沈舟愣神了很久才出声,他看着陈季白,双唇一开一合:“我觉得生活越来越没意思了。”
“或者说,我觉得活着越来越没意思了。”
“生活一眼就能望到头,每天干着本质上一模一样的工作,就像在流水线上生产,日子一天比一天糟心,我也没有任何获得感。”沈舟摊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陈季白听:“这真的对吗?”
陈季白缄默不语。
他很想说“慢慢来”,但是现在说这三个字和感冒时让病人多喝热水没有啥区别,但是眼下又只能“慢慢来”。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感同身受,就算陈季白爱沈舟胜过爱自己,那也不能。
沈舟摊手:“理论上年轻人应该是朝气蓬勃的,但是我身上只能迸发出死气。”
他还在絮絮叨叨,但是声音传进陈季白的耳朵里却渐渐变得模糊。
他轻轻抱住沈舟。
沈舟的声音骤然顿住了。
“怎么了?”
“我在想一件事情,”陈季白斟酌着用词,“如果你痛苦的起源是工作,那能不能暂时放下工作,先冷静一段时间,状态调整好了重新找工作也不迟。”
“你的意思是我去辞职吗?”
沈舟直勾勾地看着陈季白,眼底没什么温度也没什么感情,就像一瞬间换了一个人,陈季白的心里莫名的惶恐起来。
“你和我本质上不属于同一个阶层,你能理解吗?”沈舟克制着翻腾的情绪,这让陈季白一时间看不透他,他眼底难以言说的情绪到底是悲伤、亦是愤怒,或是浓烈的无奈。
陈季白忽而发觉,自己其实离沈舟很遥远,甚至他从未走进沈舟的人生。
“你有家庭兜底,但是我没有。现在工作有多难找你知道吗?大学生毕业后,能找到月薪3000的工作就是谢天谢地,就我这个专业现在还能找专业对口而且待遇还不错的工作,那是祖坟冒青烟,全部祖宗在地底下偷偷发力。”沈舟的胸膛剧烈地起伏,面色却出奇的平静,平静到让陈季白感到恐惧。
“不要说你可以养我之类的话。”沈舟的声音更加发冷。
“如果我辞职了,我就得喝西北风,但是你不会,甚至你的生活质量都都不会下降。”沈舟冷冷道:“我不能什么都依靠你,我也不可能当你的附属品。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现在能接受你的付出和好意,是因为我能在能力范围内给你一定的回报,而这个回报你觉得值得,不然我凭什么死皮赖脸地和你在一起。”沈舟站起来,在落地窗前来回踱步,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陈季白双唇翕动,许多话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
“小船冷静点,你太焦虑了。”
“情感和亏欠就是绑定在一起。”陈季白笨拙地解释道:“如果没有亏欠,爱人之间的命运哪来那么多勾连,本来就是你欠我一点我欠你一点,人和人有了羁绊才会有感情。”
沈舟一时无言,他叹了口气,像是顷刻间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
他重新坐回沙发,却不看陈季白,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江面上。沈舟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人活着会这么累。
“都冷静一下吧。”末地,沈舟轻声道,“你没错我也没错,只是我们现在没办法互相认同。”
他有意避开陈季白的眼神,侧身匆匆出门。
沈舟走出知澜大楼,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他在马路牙子上蹲了很久,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沈舟掏出来随意扫了一眼,老王发了好多条消息,话里话外都是让沈舟回来干活,还有姜北辰,询问他去了哪里。
沈舟把消息列表一滑到底,这么多消息唯独没有陈季白的,他的心里愈加堵得慌。
“谁想跟你吵架啊。”沈舟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石砖缝隙里的草抠出来扔到地上。
腿蹲麻了,该回家了。
沈舟一瘸一拐,然后面无表情地跨上半残的电动车,一溜烟往家骑。
半个小时后,宿醉刚醒没多久的姜北辰看见灰头土脸的沈舟呆愣在原地整整三秒,几乎瞬间清醒。
“我的老天鹅啊!”她惊叹道:“你这是被学生打了吗?”
沈舟摇头:“我和陈季白吵架了。”
“啊?”姜北辰一声惊呼,下意识后退一步:“那你脸上的伤是陈季白打的?”
“不会吧不会吧?陈季白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吧?”
沈舟被噎的半天说不出口话来,他一脸黑线:“你有这个脑回路不去当编辑可惜了,不然伦理剧场必然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那你......”
“骑车被撞了。”沈舟顿了顿:“当然对方更惨,我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和精神磋磨。”
“你和陈季白咋办?就这么僵着吗?”姜北辰忍不住多问了一嘴。
“凉拌。”
“先别提他。”沈舟摆摆手,示意姜北辰换个话题,“先说说你,接下来打算咋办?”
姜北辰不语,只是窝在沙发里不停地喝水,马克杯见底时还不忘提醒沈舟该烧水了。
“我只能说书还是要继续读的,但是我现在不想读,我属于是一看到专业课就想吐。”
沈舟沉吟片刻,抬眸看向姜北辰,眼底闪着亮晶晶的光:“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替你去上学,你替我打工,一下子解决了两个人的问题。”
姜北辰目光幽幽:“休学延毕逐出师门我还是拎得清的哈。”
“实在不行我辞职,你退学,我们一起去北方的大草原放养,我当羊你放我,累了咱们就换换,活轻松不说还一下子解决了两个人的就业问题。”
姜北辰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沈舟。
“所以到头来这个问题还是无解。”沈舟再次叹气,摊在沙发的另一边不想动弹。
“学习学久了真的会学傻。”姜北辰托起脑袋:“很多时候我都忍不住地想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学这些玩意的目的是什么,我为什么活着,想多了,人自然就疯了。”
*
陈季白在办公室里坐立难安。
他把堆在办公桌上的文件重新整理了一遍,然后推翻,接着再整理一遍,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
当办公桌上又一次变得一片狼藉时,陈季白终于选择放过自己。
“喂?”徐颂予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困意,人似乎还在被子里没爬出来。
“你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最好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陈季白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过十二点。
“我和小船吵架了,他现在不想理我了怎么办。”陈季白说话声音很小,还带着浓浓的委屈。
徐颂予瞬间精神了,垂死病中惊坐起。
当陈季白解释完来龙去脉后,徐颂予:“你有病吧?”
“谈恋爱不会谈就给我谈!”
“姐,先别生气姐,快帮我出出主意,救一救我岌岌可危的爱情。”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徐颂予压着性子问道。
陈季白继续沉默。
“对方要的不是你的答案,而是你给他提供情绪价值。”徐颂予说:“小船怎么过他的人生他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你不应该指手画脚,他也不是你圈养的金丝雀,你也不应该对他的选择指指点点。”
“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平心而论,你和他的关系在当下社会中就是不稳定甚至没有保障的,你扪心自问,就算我们支持也接受小船,但是你又有多大的把握觉得你和小船百分之一百能走完一辈子。”
“所以你如果能站在小船的视角考虑,你会发现他比你惶恐许多。”
陈季白有些发愣。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他继续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