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村长站出来相劝,一个叫余勇的果农却突然暴喝:本来沙棘种得好好的,非说有什么领导让改种李子,我们没种过李子,第一年收成不好没挣着钱,第二年采摘园来客人了挣了点钱,第三年采摘园就冰了,又亏一年,第四年第五年靠给果商收果子勉强挣了点辛苦钱,现在又要改种沙棘,当我们农村人好欺负啊,你们一声令下,随便玩我们,凭什么,有几个臭钱就把我们踩在脚下,我跟你们拼了!
  说着,他突然拎起一把铁锹朝程应晓砸去,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村长和程应晓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程应晓堪堪避开了头,肩膀却被铁锹把砸中,余勇使了十足十的劲,程应晓哪经得住这一砸,痛得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没来及护住腰,砸在了石阶上。
  第2章
  只听程应晓痛哼一声,重重砸在了石阶上。
  村长见事情闹成了这样只先瞪了余勇一眼,然后赶忙俯下 身去看程应晓,只见他面色惨白,冷汗淋漓,嘴唇更是血色尽失,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看到他这个情况,村长赶忙叫了救护车去最近的县医院,并打电话告知了赵天旻。
  其余村民见事情闹大赶忙作鸟兽散,尤其是余勇,赶乱溜之大吉了。
  余勇回到家中,发现上大学的儿子余晖趁着国庆假期回家了,正在帮沉疴难起的母亲洗头。余勇的妻子刘丽于一年前查出胃癌中晚期,家里四处借钱凑钱做了放化疗和切除手术后,延缓了病情发展,只是如今看来预后并不好,肿瘤有复发倾向。这次余晖回来就是带母亲入院继续做治疗的。
  余晖正帮母亲洗着头,听见大铁门吱嘎一声响,抬头一看是父亲回来了,便问道:爸,你干啥去了?他知道父亲嗜酒打牌,多少有点不放心。
  今早去看李子林了,去他娘的村委会,一天天就知道折腾人,老子教训人去了。
  余晖一听心头一紧,他是全镇唯一一个考上211的大学生,多少知道其中的利害,紧忙追问:教训谁?你们把人咋样了?为了啥事啊?
  余勇听到在城里读大学的儿子反应这么大,心里多少有点儿犯怵,嘴上却不愿落了下乘,回道:还不是又一个什么总,也是来搞什么旅游村项目的,毛头小子一个,说不让种李子树了。
  话音刚落村长就进来了,对着余勇喊道:你呀你呀,这么冲动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给人打进医院,现在怎么办,人家让你赔钱,你赔得起吗?
  余晖一听更是着急了:人进医院了?现在什么情况,严重吗?
  村长忙说:我就是来说这事的,你爸轮铁锹棒子把人打进医院,我叫个救护车的功夫人就跑了,太不成样子了,你说这我怎么跟人家交代啊?现在人家助理已经跟救护车给人送县医院了,小晖啊,你也跟我去一趟医院吧,你看你爸这样子没法跟人沟通。
  余晖叹了口气,答应了,快速给母亲冲洗完头发上的泡沫,跟着村长出了门,坐上村长的小摩托车去了县医院。
  急诊科病房里,医生刚处理完程应晓的伤口,腰椎错位,肩膀骨裂,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好在没出血。他只昏了一小会儿,在救护车和赵天旻赶到时就恢复了意识,刚恢复意识的一瞬他就被铺天盖地的疼痛淹没了,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好咬牙挨着,撑到打好石膏,带好腰托,吃了一粒止痛药,面如金纸得等待药效发作,此刻刚换上不久的病号服又逐渐被冷汗浸湿了。
  赵天旻看他疼得说不出话来,也找不着机会问问他事情的经过,可偏偏村里那群人也是一个都找不着,气得他在病房来回踱步。
  这时村长带着余晖快步走到了单人病房门口,赵天旻看到后立马把他俩拉到门外问:怎么回事,人怎么伤的。这位是?
  是村里果农拿铁锹伤的,这是打伤人家的儿子。那人听不进去话,我看跟他沟通费劲,就给他儿子带来了,这孩子是我们村的大学生,叫余晖,后续治疗跟合作啥的,就咱们商量吧,您看行吗?不知道程总伤得重不重村长一边讲完了前因后果一边没底气的挠了挠头。
  余晖路过病房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单薄的身影躺在床上,并没看仔细,这会听村长讲完事情的经过,自觉理亏,如今看到穿着体面面色不善的赵天旻更是明白这次父亲是打了惹不起的人。他虽然在大城市上大学,但从小在村子里长大,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得扯出一个歉意的微笑低声说:赵先生,真抱歉,是我父亲太冲动了,他打伤了人,我会负责的,您想怎么解决我都配合,只是我能不能先看一下程先生的检查报告
  他的本意是看看检查报告和治疗费用,看看究竟要赔多少钱,却不想赵天旻误会了他的意思。
  余晖是吧,你难不成觉得我们想借这个事讹上你们家,然后靠威胁你们来推进项目吗?赵天旻本来对这个项目就又些没把握,知道他哥在乎这个项目,如今才来山塘镇两天程应晓就躺进医院了,心里更是又急又气,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余晖张了张口不,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他一时竟无法组织语言,正急得犯愁时,听见了一声细微的痛哼,赵天旻也听见了,赶忙回头向病床上的人看去。
  只见程应晓刚起身就又跌回了床上,此刻正半侧卧在床上微微喘息,他立马走到床边把他扶正了躺好,嘴上却不饶人哥,你又折腾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拿毛巾帮他擦去了脸上的细汗。
  程应晓平复了一下呼吸说:你别着急,我问题不大,外面是谁啊,我听见你朝别人发火,一时着急,撑了一下。
  村长和伤你那人的儿子来了,村长已经给我说了怎么回事,那小孩说要负责呢。
  给他俩叫进来吧,这项目还得继续做,这事就算了吧。
  哥!
  去吧。
  赵天旻只好将两人带进病房,程应晓看见两人局促不安的样子,便先让赵天旻搬来俩凳子放在病床边,让人先坐下。
  村长,我就不跟您绕弯子了,这项目我还是要做,我希望您能帮帮我,再跟大伙说说改种沙棘的目的,我能保证,这项目从我手上开始,我肯定不会中途撂挑子的,请大家相信我,如果大家接受了,今天这事就算了吧。
  村长迟疑了片刻程总啊,今天这事是我们的人不对,您的意思我知道了,我看得出您是个负责的人,也有能力开这个项目,我会回去劝劝大家的,这孩子是打伤您的老余的儿子,我带孩子专程来给你道个歉。
  程应晓这才把注意力转向坐在病床边的少年,一头碎短发洗得清清爽爽,上身穿了一件纯色黑t恤,半新不旧的,下边是一条灰色运动裤,洗得发白,脚上一双旧板鞋。个子挺高,身上的肌肉紧紧的,小麦色皮肤,一看就是干体力活练出来的。未经修饰的五官也挺出众,尤其是一双眼睛黑亮亮的,只是眼神里丝毫没有自信的神采,反倒是整个人透露出一种不自在的神情。
  余晖怔愣了一下,程总,对不起,今天这事是我爸的不是,我替他跟您道歉,对不起,我,我会负责的。
  程应晓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冷着个脸的大块头说起话来冒着一股天然呆的傻气,话说得很诚恳,语调中却有掩饰不掉的自卑和担忧。他不禁笑了一声,产生了逗逗这个毛头小子想法,忍着痛问:你想怎么负责啊?
  我,我会给你把医药费补上的,另外,我爸那边,我会跟他说清楚情况,改种沙棘。
  你不是还在上学吗?听你爸说家里这几年也没赚着钱,你怎么给我补医药费啊?
  我学费是助学贷款,平时我还会打工,我,我再攒几个月,一定给你补上医药费。
  行了,医药费的事以后再说,这两天我助理还要继续跟项目的事,你回学校之前就给我管管饭吧。程应晓说完这一大串话,疼得倒抽了口气,他心里挺喜欢这憨里憨气的男孩,根本无意为难他,便让他跟村长一起回去了。
  又折腾了一天,止痛药也开始起效了,里面的安眠成分勾得程应晓昏昏欲睡,他强打精神给赵天旻交代了明天的工作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赵天旻刚打开病房门就看见余晖两手提着东西站在病房门口,显然已经来了一会儿了,于是轻轻掩上病房门,低声跟他交代:昨天夜里伤口发炎发烧了,现在人还没醒呢,我给他用凉毛巾擦了擦,体温还没降下来,你再给他擦擦,等他醒了给他吃点东西再让护士挂退烧针。程应晓是被余勇伤的,赵天旻使唤起余晖来也是毫不手软。
  余晖点点头,轻声走进病房又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放下手中的两个保温袋,安静地坐在了病床边的凳子上。他看向病床上昏睡的人,嘴唇烧得干裂起皮没什么血色,两颊上却有病态的绯红,眉头微微蹙着,额前的头发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一撮──一张染着病态的清冷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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