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极简设计只有指针的腕表表侧,一个黑点亮起,恰到好处的光芒像一盏夜灯,让他可以看清上面的字。
  第一页是一个合同,并不是正常的商业条款,而是收养合同。果不其然,是和杨小颖签的,条约内容就是杨小颖出钱,一直把赵流柯的父亲养到老死,而赵流柯把户口迁到霍襟风的名下。这样就和霍家绑定,而她也多了一个柔软好用的棋子。
  霍襟风嗤了一声。《信纸》还没放完,接近尾声,低沉的音乐流淌着,因此显得这声嗤笑尤为清晰。他顿了顿,看向病床上的赵流柯。
  还在睡。
  翻到第二页,霍襟风的手停住了。
  最上面是三个大字,霍襟风。
  再往下,是他相关的所有资料。
  基础资料很正常,身高体重年龄,其他方面却有点不太正常,何止不太正常,甚至可以说详细过了头——
  下面的资料是按时间顺序排的。
  从他什么时候参演电影/电视剧,在哪里拍,杀青,上线,因为这部影片出席了什么活动,穿了什么、品牌方是谁,空窗期做什么,生病住哪里,被媒体怎么报道,报道的内容、出处、报道人姓名、所在的公司……
  霍襟风眉头皱得死紧。
  什么情况,脑残粉?
  他翻得很快,偶尔看到自己都记不清的地方就停下来,自己都没意识到手指抓得死紧。
  “别看了。”
  冷不丁的男性声音及时把他拉了出来。霍襟风一抬头,看见醒过来的赵流柯眼也不眨地盯着他,顺便把没电的手机拿开。
  《信纸》也播完了。
  霍襟风手指一松。
  赵流柯看他不说话,解释道:“刀口太疼就醒了。”
  接着看着他。
  霍襟风语气森寒,示意面前自己手里的文件夹:“这是做什么?”
  赵流柯目光掠过他腿上的文件夹,随意地笑了一下:“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半夜在这里,以及为什么要翻我的包,未、婚、夫。”
  “哈,”霍襟风发出一个嘲讽的气音,“你出现的那么巧又怎么解释?”
  赵流柯心里啊了一声。
  这就对了,浑身是刺,直来直去,这就是霍襟风现在的状态。
  他抿起嘴唇,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化,却没有想要制止自己。
  导演老师和他说过,他太绷着了,情绪外放和爆发尤其是他的弱点,让人觉得有些不尽兴,如果可以对现实发生的事多加回应,应该会更好一些。
  那个时候,从来冷静淡漠的赵流柯没听懂。
  但是现在他福至心灵地懂了。
  “我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看着你去死,你要是再也站不起来了……怎么办。我和司机大哥本来只是想看看后花园。”
  霍襟风没想到一句话就把男孩说得声线颤抖,说得他都不适应地蹙起眉头——他在心疼。
  他拿着灯光遥控打开了灯,灯光大亮,看见对方骤然发红的眼皮。
  赵流柯直视着他,眼里带泪:“我做错了吗?”
  赵流柯抢过他手里的文件夹,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声音闷闷的,“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我就是个脑残粉而已。”
  霍襟风的目光在看到对方绑着绷带夹着夹板固定的手时凝住。
  “没必要,”他厌恶地分析,“杨小颖会给你足够的钱,你们签的合约可以生效,你要是因为喜欢我就嫁给我未免太蠢,我阴晴不定还有病,死了之后你无非是被踩死的命。”
  赵流柯缓缓抬头。
  “我不想绑在她身上,我嫁的人是你,这个合约也该和你签。”
  “和我签?”霍襟风震惊地笑了一声,“就我?一个残废?!”
  “对,就你。”赵流柯冷静地打断他的话,稳稳的目光带着力道撞进他的眼底,试图看出他真实的情感,“我只是个小明星,说是一百线开外也不为过,但是我不甘心,谁不想拿影帝。”
  “霍襟风,你得帮我。”
  “凭什么?”霍襟风阴鸷的目光紧盯着他,瘦而长的手指敲在轮椅的扶手上,“凭我站不起来,就一定会倾囊相授?”
  笃、笃、笃。
  他在生气,他误会赵流柯了。
  在书里,霍襟风生气之时就会敲自己的轮椅扶手。
  “就凭我今天救了你,就凭我想你好。”
  赵流柯毫不让步:“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想拿到一个片子太难了,我只能借你的手,而且我对你没有威胁,户口的事情也可以随时迁出,我们的协议离婚不会影响到你,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签条约,我只要开头的资源。”
  “霍襟风,”赵流柯抬起夹着夹板、凄凄惨惨的手,一锤定音,“你自己能不能站起来你自己知道,但是今天如果你真的下了手,能不能站起来就不一定了。看在我这只手的份儿上,帮我。”
  他不甘心,演戏这些东西一定有能悟到的方法,他喜欢在角色中穿梭的感觉,喜欢挖掘到最后触碰到人物内核的战栗,他既然穿了书,从头开始就是给自己一个最好的机会。
  何况他的未婚夫不就是个天赋型的吗。
  就在旁边,这会儿演着呢。
  他对上霍襟风面无表情的脸,仿佛能刺破对方顽固的面具,看到他沸腾的心情。
  第4章 情敌? 不,是威胁。
  霍襟风的眼神几乎是刮着他的脸侧落下来。
  赵流柯清楚,跟现在的他说话,什么人情债都是扯淡,以物易物还稍微有点道理。
  果不其然,他敲着扶手的手指缓缓停下,几不可见地说:“好。”
  “阿桑。”
  外面进来一个保镖,相比那天杨小颖带赵流柯走的那一堆人,这个保镖更不显眼,他平凡的五官和身形仿佛和空气混为一体,在黑夜里难以察觉,连声音都低。
  “老板。”
  霍襟风点了点头:“看看他的手。”
  阿桑走近几步,捏住霍襟风没有受伤的左腕,按了两下。
  他按的方式很巧妙,让赵流柯觉得诡异地酥麻。
  “神经没问题。”阿桑惜字如金。
  “很好,”霍襟风语气依然淡淡的,“从现在起一直到那只手好,这期间我给你足够的资源,等手好了我一个朋友的剧也该开拍,试镜你尽管去,但是被刷下来就与我无关。”
  “如果是因为你被刷下来呢?”赵流柯不依不饶。
  “因为我?”霍襟风嘴角拉平,“阿桑,跟着他。”
  他一字一顿。
  “那你出事,我负责。”
  霍襟风没走,只是后退了一些,看出他因为麻药过了疼得睡不着,问:“没别人来看你?”
  “杨小颖吗,没有。”赵流柯拿出充电器给自己的手机插上电,“做完手术我睡得很沉,有人来也不太清楚。”
  “对了,”赵流柯像突然想起什么,“在医院住着不太舒服,夹板拿掉之后我能回去和你一起住吗?”
  霍襟风语调平平:“本该和我住,把你不该让人看的东西收好。”
  赵流柯看他的眼神里就带了点兴味:“那我是不是要锁门,你的照片我还没开始收集,版本还挺多,半裸都有,你再翻我东西的话很可能会看到的?”
  “随你。”霍襟风压下暴起的青筋,没有再和他攀谈的想法,“别的不用管,好好待着。”
  “那以后呢?”赵流柯把视线落在霍襟风被衣服掩盖的腰部,语气平静而低,在这间病房里饶了一个委婉的小圈,“看见你那样也不能管?”
  霍襟风眉心一跳,要说什么,却看见赵流柯轻轻地收回眼神。
  “这可不行。”他喃喃地说,“你骂我脑残粉也行,可我就是为了你来的,你可不能在我面前有事。”
  他说着像是想到什么,想说,但是脑袋一昏,就没了意识。
  麻药的原因,他睡得时好时坏。霍襟风紧绷的脸在他眼前晃了两晃,世界都变得模糊。
  赵流柯睡得很沉。
  阿桑出门,顺便关掉灯,霍襟风就在黑夜里一言不发地看了赵流柯很长时间。
  青年一上来就表明了来意,霍襟风本以为自己会拒绝,但是等他碰上才发现,他不排斥这样明艳、直接的好意。
  中午的时候,瓢泼大雨,天空暗沉,青年肤白眉浓,像是突兀地从美好里闯入一个黑|暗|童|话。
  他不能再把别人拖进来,他像个情绪泥淖,会把靠近的人都吞没。
  赵流柯睡的时候是枕着胳膊睡的,不太舒服,抬了一下胳膊,又放下,手垂落在病床外。
  大概得益于白天的大雨,现在夜里明月高悬,空气清凉,清丽的月光顺着没关的窗洒落下来。
  赵流柯的手骨在月光下显出凹陷的阴影,离霍襟风很近。
  男孩儿健康、平稳地呼吸,胸膛轻微起伏,带着身上薄薄的被单也轻微地晃动。他睡相有一点不乖,被单垂落下来一点,挨着霍襟风毫无知觉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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