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没等王琴回答,我就从休息室里走出,和他点了点头。
“我是来带小月亮看看的。”到了诊疗室里,吴语率先开了口
“作为心理医生,你应该看得出来她的状态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对吧。”
“你有没有让小月亮好起来?”
“吴语先生还是不相信我的专业性?”我笑了笑,没有主动提合作的事,而是顺着他的话题,低头对躲在吴语身后的小月亮轻声说道:“小月亮。”
原本低头抱着娃娃、满脸麻木的小月亮,在听到我的呼唤后,她慢慢抬起了头。
我轻轻拍了拍诊疗室里的小沙发:“到哥哥这儿来,好吗?”
小月亮抱着娃娃,步伐缓慢地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吴语看着眼睛都直了,满脸的难以置信。
“我带了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她对陌生人这么亲近。”他有些酸溜溜地说。
小月亮在小沙发里坐了下来。
“和哥哥聊聊天吗?”我对她温和地说道,“不如就讲讲你的这位好朋友,洋娃娃吧。”
一个小时后,我和小月亮的第一次正式诊疗结束,吴语拉着小月亮站起身,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我叫住了他。
吴语挑着眉转过头:“我还没考虑好,这事以后再……”
“玛丽的发夹掉了。”我从地上捡起一个粉红色的迷你小发夹,递到小月亮手里的洋娃娃面前。
小月亮慢慢接过发夹,有些笨拙但细致地给叫作玛丽的红裙子人偶娃娃别上发夹。
“谢…谢。”夹完发夹后,小月亮对我小声地道了声谢。
吴语的话音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我对他挥了挥手道:“吴先生请回吧,下一位客户预约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吴语僵着脸色,拉着小月亮转身就走。
接下来的几天,吴语依旧会带着小月亮在下午两点时准时来到诊所里。
经过几天和小月亮的接触,我发现这孩子并不像我一开始所以为的那样,是一个非常严重的孤独症儿童。
事实上她的情况比我预估的要好许多。
相较于其他重度自闭症的孩子来说,小月亮的情绪相对稳定,只要不对她大声说话造成刺激,大多数情况下她都非常安静。
她可以听懂其他人大多数的表达和语言,但绝大多数她不愿意给予回应,而是选择抱着玛丽发呆,陷入到自己的思维里。
这也意味着,她的自闭症完全有大概率治愈的可能性。
第五天的时候,换成吴志凯带着她来到诊疗室。
小月亮坐在小沙发上,看到桌子上的东西眼神微微变化,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好奇。
她指着满桌子的手工配件牢牢掌握:“什么?”
“你想试试自己做一个简单的洋娃娃吗?”我在她身边弯腰轻声说,“我会帮着你一起做的。”
小月亮说:“……想。”
于是我带着小月亮开始了简单的手工娃娃制作。
桌子上准备了各种颜色的毛线团和布匹,小月亮负责设计娃娃的样子,头发颜色,衣服颜色和表情神态等,我则负责动手将她的想法一针一线缝起来,缝制出一个小小的布娃娃。
在设计娃娃的过程中,小月亮表现得比以往任何一天要活跃许多。
她断断续续地述说着自己心目中娃娃的样子:黑色的长而卷的头发,眼睛弯弯的,嘴巴也是弯弯的,衣服是一件洁白色的长裙,,脚上没有穿鞋。
我问她:“为什么娃娃没有穿鞋呢?”
小月亮闭着嘴并不回答我的问题。
于是我拿起针线和布块,开始裁剪并缝补起来。
所有需要动手的事情,基本上都难不倒我。
手里的针线飞快地来回穿梭,很快一个娃娃头部的轮廓逐渐显现。
小月亮安静地看着我和手里一步步成形的娃娃。
吴志凯也一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安静地旁观着。
时间的流动也和房间的氛围一样静谧。
在一针一线的穿梭之间,我忽然隐约想起了一些久远的记忆。
那是一段我还很小的时候的记忆。
第36章
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 一个女人坐在亮着台灯的桌子前,正一针一线地缝制着什么。
女人有着一头长卷发,模样温和, 正专注认真地做着手里的针线活。
在她的身边,坐着小小的小男孩儿。
小小的叶落白坐在椅子上,伸长了脖子才勉强看清女人手里的东西。
是一个模样精致的布娃娃。
布娃娃已经有了脑袋和身体, 而此刻,妈妈正在一点点给她缝眼睛。
大大的眼睛只缝了一圈轮廓, 还没来得及填补瞳孔黑色的部分,两只眼睛里全是一片空洞的白色。
妈妈就这么一针一线, 手指灵活地操作着。
窗外残留的夕阳余光终于一点点沉入了天际线之下。
小叶落白也坐在桌边昏昏欲睡。
忽然, 正在穿针的女人轻呼一声:“啊……”
下一秒,她的指尖上渗出点点血珠, 原来是针头不小心刺破了她的手指。
小男孩儿立刻靠上前,有些害怕地问道:“妈妈,你没事吧?”
……
“时先生,时先生?”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有些担忧的声音,将我从过去那段久远的记忆里唤了回来。
“我没事, 刚刚走神了一下。”
回过头, 吴志凯正担忧地看着我:“真的没事吗?你手上出血了。”
出血了?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发现攥着布的那只手指尖上, 不知什么时候被另一只手上的针扎破了一个小口子, 鲜血正缓缓从破口处流出。
我反应过来, 立刻拿起纸巾盖住手指, 将血迹隐藏了起来。
但还是晚了一步,一旁的小月亮已经看到了血迹,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恐惧, 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眼见着小月亮处于了情绪崩溃的边缘,我迅速用完好的一只手拿起娃娃半成品,递到她面前问:“小月亮,你觉得眼睛颜色用什么好呢!”
小月亮一愣,张了张嘴,原本要发出的尖叫卡在了喉咙里。
停顿片刻后,她说:“棕色。”
“好,那我们就做棕色的眼睛。”我对她笑了笑,“小月亮真厉害,棕色的眼睛一定很漂亮。”
小月亮重新恢复了平静麻木的表情,抱着玛丽继续看着我。
“小月亮帮忙挑选出能涌来做头发的毛线团吧”我又说,“然后再把这些毛线团打开,按照你想要的程度摆出来。”
趁着小月亮低头挑选毛线团的时候,我背过身,迅速处理手上的伤口。
伤口已经不怎么流血了,我用纸巾仔细擦掉周围残留的血迹。
吴志凯突然伸出了手。
他的皮肤白皙,手指修长,五指忽的攥住了我受伤的手指。
我一愣,眉头正要皱起,就见他另一只手上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张创可贴。
他低声说:“小月亮对血液很敏感,以防万一还是包扎一下吧。”
他说的的确有道理,为了不让小月亮应激,把伤口包起来是最保险的。
但这种事情我可以自己做。
我正要拒绝,吴志凯却已经动作流利地替我将伤口贴上了创可贴。
我:“……谢谢。”
“时先生客气了。”吴志凯说。
接着我转过身,继续缝起娃娃来。
吴志凯走到桌子前,问我:“我可以加入你们一起吗?”
“当然可以。”
“好。”
吴志凯将自己的长发理到耳后,拿起桌上的白色布料,开始认真地缝起衣服来。
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了,想不到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居然也会做这些细致的手工活。
见我看着他,吴志凯侧头冲我笑了一下,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怎么了,时先生?”
“有些意外。”我收回视线,一边缝着娃娃的身体一边说道,“这些针线活儿,还是挺需要耐心的。”
“我有个姐姐,她从小就带着我和吴语一起做手工。”吴志凯温声说道,“所以不只是我会针线活,吴语也会。”
“你们的姐姐吗?”我顿了顿,“是指……小月亮的妈妈?”
“是的。”吴志凯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她几年前已经去世了,吴语应该和你说过,这件事对小月亮的打击很大。”
我看着仍在认真挑拣毛线团的小月亮,轻轻叹了口气。
从事了心理治疗师之后,就会发现仿佛世界上所有不幸的孩子都集结在了自己身边,让人同情又无奈。
小月亮终于挑拣完了毛线团。
她在一大片理顺的黑色毛线里,加入了几根白色的毛线,似乎是用来作为娃娃的白色头发。
与此同时,诊疗室的计时器也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