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我再顺路送你去叶家吧。”温雪开着车说。
  等我赶到叶家别墅时,王妈已经坐在院子里摘菜,为今晚的晚饭做准备了。
  “小叶同志,”临走前温雪再次重复了一遍,“如果你有任何关于时予舟的消息,请务必告诉我,其他的事情我也会尽量帮助你。”
  “好。再见。”
  走进院子,王妈笑眯眯地朝我招手:“时医生,你回来啦,刚刚那姑娘是谁啊,这么漂亮,不会是你女朋友吧?”
  我摆手:“不……”
  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了别墅门口的屋檐下。
  只见一个清瘦的少年身影站在屋檐下的阴影之中,似在看我,但我的目光刚一落过去,叶落白就转身进了屋。
  王妈悄悄地说:“落白小少爷好像从学校里回来心情就不太好,一直在门口站着,站了好久。”
  “我去看看。”
  我扶了扶眼镜,往屋子里走去。
  叶落白没有上楼,反倒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上还戴着出门时的鸭舌帽,低着头,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孤独和低落。
  我轻轻走过去,在他面前俯下身:“落白?”
  叶落白抿了抿唇,拿起茶几上的一杯牛奶递给了我。
  我有些意外地接过:“你给我热的?”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心理有些波动,这孩子……今天明明是我失了约,答应过会去接他放学却没有做到,现在他倒反过来给我热牛奶安慰起我来了——我的心里一阵暖意。
  低下头,我喝了一大口温热的牛奶。
  “咳咳咳……呕——”
  下一秒,我将含进嘴里的大口“牛奶”吐了出来。
  耳边响起叶落白嘲笑的声音:“好喝吗,时医生?”
  ……我来不及感叹这副人格以假乱真的本事,就感觉口腔里辛辣恶心的味道愈发浓烈,不得不去卫生间用漱口水漱了好几下,才勉强冲掉了那股味道。
  好在叶律成给叶落白买的纯天然白色颜料没什么有害成分,但也正是因为纯天然无害,才让它混进牛奶里几乎闻不出半点气味。
  对着镜子洗了把脸,我在心里告诉自己:
  不气不气,是自己失约在先,不怪他,不怪他……
  洗好脸,摸索着毛巾擦干脸上的水后,我伸手去摸洗手台的桌面——眼镜却不见了。
  卫生间外响起叶落白的脚步声,像是故意踩出来给我听一样,他的步子在附近一直来回徘徊。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门边,温声开口道:“叶落白,我的眼镜在你那里吗?”
  叶落白停下脚步,乖巧地应道:“在啊,时医生,你过来拿吧。”
  我再次吸一口气:“我近视比较严重,可以先把它还给我吗?一会儿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我今天……”
  “可以。”叶落白说,“时医生,我就在这里,你走过来拿吧。”
  我寻着他模糊的人影靠近,然后摊开手:“小小白,给我,乖。”
  一个滑腻冰凉的东西被放到了我的手上,有些恶心的触感让我心里一惊,但我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叶落白的仿真蛇模型。
  我将小蛇攥起,再次安慰自己,不要和小孩子生气,现在生气就是正中他的下怀。
  “来,把眼镜给我。”我继续耐着性子道,“你刚刚答应给我的。”
  叶落白却后退一步,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听到他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不屑:“时医生,今天可是你食言在先。”
  “是的,落白,但是我是有一些原因的,并不是故意这样的。”
  “嗯,时医生,我刚刚不把眼镜给你也是有原因的,”叶落白点头道,“因为它根本就不在我的手上。”
  顿了顿,小小白似乎扬起了一个笑容,用非常乖巧的语气说出令人抓狂的话:“予舟哥哥,你可以在附近找找看,说不定等下就能找到了呢。”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
  十几分钟后,院子里摘完菜进屋的王妈看见半趴在地上找东西的我张了张嘴巴:“时医生?”
  在王妈的帮助下,我终于在厨房的垃圾桶里找到了眼镜。
  王妈替我把眼镜洗好擦干,小声地说:“时医生,这个是小少爷干的吗?”
  “没事。”我说,“我们只是在做游戏。”
  戴上眼镜,我上楼走进小书房里。
  叶落白正独自坐在小书房的画板前画画。
  见我进来,他冷冷看我一眼,转头继续画画。
  “叶落白。”
  “滚。”他从牙缝里只挤出一个字给我。
  “我是来和你们道歉的。”
  第20章
  我特意用了“你们”这个词, 此刻还是副人格主导的叶落白,大概有些许意外,他抬起眼皮淡淡瞥了我一眼。
  不要小看语言词汇的力量。“你”和“你们”两个词只有一字之差, 但对于此刻的叶落白来说可能有着巨大的差别。
  用“你”,则仅表示叶落白一个人。而用“你们”,则是在向对方传达, 我潜意识里是尊重你们两个人格的存在与独立性的,这样可以让原本就防备心极高的副人格稍稍放松一些。
  我走到叶落白身边, 在他面前诚恳地半蹲下身子。
  “今天是我失约了,我向你们两个道歉, 对不起。”我看着他乌黑如晶石般的眼睛说, “是时医生食言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食言已经是事实。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失约,不辜负你对我的信任,好吗?”
  我的道歉态度诚恳至极,说话语气也温和平静,脸上的表情更是抱歉得恰到好处。
  据心理学的调查发现, 许多成年人都觉得对孩子道歉是一种耻辱。
  这是因为大多数家长或者长辈, 他们潜意识里就将孩子视作低自己一等的存在, 因此让他们向小孩低头, 就等于让他们放低姿态, 把自己变得连小孩的地位都不如。
  往往这样, 会让孩子感受到被压迫与不被尊重。
  尽管叶律成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 但一直以来,面对孩子时他也极少表现出低头的姿态,这样情况下的叶落白, 自然也是极少感受到真正的平等与被尊重的。
  而此刻,我认真诚恳的道歉,大概是在叶落白的意料之外。
  叶落白怔愣了一阵,这是我头一次在第二人格主导的叶落白的脸上,看到了些许的茫然与不可思议。
  他大概从未想过自己恶意般的发泄与不满,换来的不是严厉的批评或虚假的包容,而是一个真正真心实意的道歉。
  “算了。”
  几秒后他撇过头,薄薄的唇线抿成了一条微微下垂的线。
  停顿半晌,他又翻了个白眼说道:“哦,那个白痴还让我问你,今天下午送你回来的那个阿姨是谁?”
  阿姨?是指温雪?
  我说:“是以前的一个朋友,今天去找她商量点事,中途出了点意外,所以才回来迟了,真的抱歉。”
  说着,我伸手要摸叶落白的头。
  叶落白头一撇,躲过了我的手:“别碰我,我不喜欢……”
  没等他说完,我的手腕一转,手已经盖在了他的脑袋上。
  叶落白登时大喊:“不是让你别碰我的头吗,我都说了我不喜欢!”
  “你果然是心情不好。”我收回手,下了断定,“是因为什么?除了我,还有学校里的事?”
  叶落白不耐烦地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不打算回答,重新拿起笔继续画画。
  第二人格与第一人格的性格完全不同,我知道只要他不想说,即使再怎么追问也得不到答案。
  于是我不再询问,起身站在他身后,静静观察他正在画的画。
  这是一幅叶落白最近新创作的画。
  在他要回学校考试的前几天,他就开始创作了这幅画。画面是一片黑暗色调的废墟,废墟中心隆起一片高地,高地四周插满剑尖朝下的宝剑,宝剑中心有一个被紧紧捆绑的少年,少年的头顶是一片更深的黑暗漩涡,背后是在迷雾中若隐若现的某些建筑。
  我仔细端详着这些建筑,发现它们很像叶落白一直在就读的这所贵族学院。
  “这里……是还要画什么吗?”我指着画面的另一角问叶落白。
  这一角是画面里唯一带点光亮的地方,但只晕染开一片淡淡的暗色光,光之中是一片空白,没有内容,看样子是还没有画上去。
  叶落白不理我,但手里的笔已经挪到了那片白光的区域。
  随着他笔尖的移动,一个成年骑士的身影渐渐成型。
  骑士手里高举着宝剑,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个骑士的装扮和手里的宝剑,都与上一幅《骑士与他的小王子》里一模一样。
  原来小叶落白是在模仿我上次的画作,进行了自己的改动与再创,形成了一幅崭新的《骑士救小王子》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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