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郑大爷的反应有些奇怪，或者说，并不惊奇。
小叶突然觉得郑大爷可能没那么简单，或许比他们还了解这个。
“郑大爷，由于你已经是我们组的固定成员了，我们将教给你一个特殊技能。
“那就是，”小叶展示出了组员画的那个较为复杂一点的图形，“用图案引来一场雨！”
郑大爷瞪大了眼睛。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超乎大家的意料，或者说，简直是惊人无比。
穿着村民们破旧的衣服，刚来的时候吃饭都要靠大家接济的郑大爷。
曾经是个枯瘦老乞丐，被推在地上都爬不起来的郑大爷。
从怀里掏出来一本破旧到每一页都摇摇欲坠的书，小心翼翼地翻了几页，带着一种谁都看不懂的复杂表情，“你们说的是这个图吧。”
幻境外的王长老转头问，“你不是说他是个歹毒的老乞丐吗？”这不是善良得要命，还很慈爱呢，都主动送上升级的装备了。
“……”法长老沉默了一瞬，“你要知道，有的时候环境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好像是。
王长老沉默了，他回想起这段时间，那个待在镇上本该可怜但歹毒的老乞丐，如今跟弟子们混在了一起的生活。
白天跟着大家在山里乱跑，还第一个从小叶那里学会了爬树，悠闲的时候就躺在树上看天，每到饭点就靠着八个小屁孩一人带点东西凑出了五花八门的一顿一顿。偶尔还能加餐，吃着小叶不同的拿手好菜，吹着山里的凉风，肉眼可见的越来越胖，衣服都紧了。
“他看上去比你我过的还好。”王长老承认自己有些酸了。
这么坐在幻境外面，都不知道看到弟子们煮了多少东西了，一顿一顿，五花八门，最要命的看起来都非常香，从周围人的反应里就能看出来，这有多么好吃了。
“快了快了，他们快出来了。”此时此刻，法长老突然跟王长老想法相通了。
郑大爷说这叫阵法。
小叶与小夥伴们就这么开启了学习剧情。
郑大爷一反常态地抛去悠闲，十分认真地督促大家学习起那本书里的所有阵法来了。
“郑大爷好严格，他今天都凶我了。”
“他看上去好在意这个。”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其实大家也有些猜测，或许这跟郑大爷被掳走的那几十年有关吧。
但这些事情郑大爷好像并不愿提起，大家也就没有多问，因为有些隐私也是需要被尊重的。
关于阵法，大家都学得很认真。
令人高兴的是，学习途中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丝滑，用小东的话来说就是：“好像曾经熬夜学过，现在只是重新复习一样。”
小叶也觉得很熟悉，不过他有的时候画着画着，还会将笔画顺延出去，看着手底下那个更简单但力量像是更深层的图案，小叶犹豫了一会，就用手轻轻擦去。
总觉得这种不该随意地给人看见，小叶虽然感觉有些莫名，但还是选择遵循了自己的心。
时间就像是被山上风吹起的树叶，又像是一点一点下沉的太阳，大家长得越来越高了，郑大爷也越来越老了。
郑大爷翻了翻手上那本已经破旧得没法看的书。
小东有些心虚，因为封面就是被他去年不小心扯坏的。
但郑大爷好像不在意这个，他继续地翻着，来来回回地翻，翻了很久很久，久到大家都以为他睡着了，郑大爷才轻轻的叹出一口气。
叹出一口又长又轻的气。
第二天，大家吃完早饭，习惯性地从家里或掏出一个鸡蛋，或分出半个馍馍，却发现怎么都找不到往日等喂的郑大爷。
大家找了很久很久，走到了最深的山里，又沿着那条河走了很远，却依旧没有发现任何踪影。
那个从镇上跟过来的老头，像是又沿着那条路往回走，再也看不见了。
又过了一些年，村子突然里迎来了一场大旱，旱到每一块土地都在干涸，旱到就算他们从早到晚的下雨都无济于事，雨水就像是穿过指尖的细沙，落进裂缝里，就再也找不到一点影子了。
“我觉得这样不行。”已经是个成人的小东擦了擦头上的汗，久违的感到了无力。
“下雨好像没有用。”小红也抿了抿唇。
所有的小夥伴们都习惯性的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老大，小叶沉吟了一会，“我觉得，这可能不只是干旱的问题了。
“这片土地好像耗尽了……”小叶没有再说下去。
但大家先后意识到是什么意思了。
当初郑大爷的教导以及多年来对阵法的学习，大家就对天地间的灵气有个大概的了解了。灵气并不是无穷无尽的，像河里的水一样，虽然一直在流淌，但如果无穷无尽的消耗，总有一天也会干涸的。
“老大，你是说，我们这里没灵气了？”
小叶点头，“应该是这样的。”
“可我们画阵法不还是很顺畅吗？”
“但这片土地不一样，”小叶顺着村子周围庞大而绵延的白果地看过去，一直连到树木都有些稀疏的山里，“这片土地好像贫瘠起来了。”
这次还不等王长老发问，法长老就先说，“对，因为幻境地里的灵力也是有限的。他们在那种了那么多年白果、吃了那么多年的白果，终于要耗尽了。”
王长老停顿了一下，也开始觉得有些高兴。
终于啊，终于不用看着他们在那煮这个煮那个了，话说幻境里的白果到底是以什么为原型录进去的，考完这场他一定要去找找，馋死人了！
但大家不知道这个，只知道家乡的地马上就要完了。
这不能坐以待毙，这可是他们土生土长的地方啊。
这座高大的山贡献了多少乐趣？这一棵棵树提供了多少顿饭？这条长长的河流像是永远也不会停歇，从山的这头一直流到那头，奔腾的河水像是大家的时间，不停地流动，却会一直停留在这里。
本该是这样的……
如果他们不是普通人，或许会叹气一声，就收拾包袱奔向下一个地方，将另一片陌生的土地经营成家乡。
但他们不是……
或许努努力，就能为这片土地找到一个出路呢？
大家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学习，外面白果植株的枯萎像是一种催促，鞭策着大家用尽全力。
大家画了一个又一个的阵法，各自根据自身的学习开始研究，有的人天天下地，仔仔细细的摸索土地上的裂缝；有的人天天上山，缓缓的摩擦着渐渐紧绷的树皮；还有的人背起包裹就往镇上去，想要打听当初郑大爷到底被掳去了哪里。
小叶揉了揉挑灯读了一夜的眼睛，习惯性的来到了山上，又来到了那棵躺起来最舒服的树下，三两步爬了上去，坐在高高的树枝上，他向下眺望。
曾经葱郁而富有生息的白果地如今渐渐凋零，地面上的裂缝像是一道又一道伤口，向人展示着土地的毫无生机。
出路到底在哪里……
耳边村民的叹息又在响起，小孩子们的哭声也在继续，渐渐稀缺的粮食就像是大家积累下来的底气一样，渐渐消失，缓缓凋零。
如果最初没有种植白果……
放任着大家继续以山间的野菜叶为食，是不是就不会改变这里？
曾经生机蓬勃的土地，如今像是垂垂老矣的人，低着头佝偻着身子，像这片天展现了自己的枯竭与无力。
小叶垂下了眼睛。
“他们看起来不太高兴。”王长老突然有些幸灾乐祸。
“唉，早该这样了，”法长老装作叹息一声，压下上勾的嘴角，“如果老老实实喝那个随机设置的菜叶汤就不会的。”
“不过他们这个样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
王长老估摸着整个幻境的灵气，“快了，维持不久了。”
王长老的眼神斜斜地移过来，“以后的幻境商量着来，这场净看弟子们在那吃吃吃了，最后也没比出什么来。”还得灵气耗尽了才能结束。
这个法长老是真没底气，“行……”
“等等……”
法长老疑惑的看过去。
“他们在干嘛？！”
大家在绘制阵法。
绘制这个由大家各抒己见，最后由小叶收集整理统筹规划的大型阵法。
庞大的阵法覆盖了整个村落，每条线都由大家接力着画，由村头的那座山对面延续到将村尾的那座山一圈，每一片踩过的土地都在这个范围里，每一棵树每一片田在这个阵法中，都有一个属于独立的节点。
大家没有放过任何东西，就连翠翠家的狗窝，小东都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小的灵气上升记号，希望能给这条不再勇猛的老狗，一点点活得更久的机遇。
这场绘制持续了十天，第十一天清晨，小叶接过最后的那根木棒，延续着上一步缓缓拉出线条，准确无误地连接上了最初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