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轰隆”一声,燃着熊熊烈火的房梁陡然落下。
远方踉踉跄跄赶来的顾屿深看到了这一幕,瞳孔皱缩。
一声痛呼从胸腔中挤了出来。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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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马!”
叶屏冷眸微抬,看向雁山上被绑着下山来的那些土匪。
“将军。”士兵走到这里,俯身报告道,“已着守备军仔细检查雁山内外,确认绝无疏漏。”
“嗯。”叶屏一扬马鞭,淡淡扫过那些一脸愤怒与仇视的人群,“整军回城。”
“还有些人,已经经过问询,是那些被俘虏的公子还有普通过路人。这些人的处置,属下不敢擅断,问将军的意见——”
“问过,是世家或富商公子的,给与抚恤与官府文书,至于其他人,放行即可。”叶屏看着那些山匪,皱了皱眉,“怎么还有女人。”
那妇人见人看过来,桃花眼挑了挑,顷刻就酿了些妩媚出来。她依然拿着那杆烟枪,妆容美丽,冲着叶屏毫无包袱的抛了个媚眼。
“额。”属下悻悻的干笑两声,“将军,这是这伙子山匪的头头儿。我们之前问过一些嘴巴不严的,毁山路,劫商车,都是她的手笔。”
叶屏冷笑一声,“一堆人,最后被一个卖弄姿色的妇人耍的团团转。”
这个时候,远远的又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抱拳,“将军!这有个紧要的人。”
宋简宋公子经过这几日衣衫褴褛,胡茬子乱长,头发里都是草叶。他倒不在意这些,只是看着叶屏那冷漠到近乎不屑一顾的眼神有些不满,本来打算解释的心思也没了,恹恹的甩了块儿玉牌过去。
“太医院院判,宋简。”
叶屏听着声音,也不过怔愣了一下。这个一贯冷面的叶家家主做不来应酬的事情,只能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又想了一想,下马相迎。
“原来是宋大人,”他生硬的说,“多有得罪。”
周围的军师不忍多看,捂住眼,叹了口气。
“得了。”宋简也听过乔河吐槽这位软硬不吃的将军,随意的摆了摆手,“我们在青州有落脚地儿,我原是为了找人来的,没曾想遇到这破事儿。”
只是抬头之时,眸中有隐隐的攻击,“倒不知道叶将军平时的守备军用来做什么了。前几日同乔大帅通信,还聊起我大梁的边防。”
叶屏有些不满,张嘴就要反驳,被军师推到了一旁抢了话茬。
“是是是。”那军师滚下马背来,带着歉意,“大帅说的是。只是最近赏纱会,朝廷那边对这事儿重视,城中的布防严密了些。是我们的不是,回去定然好好检查守备军的情况。”
叶屏和乔河素来不睦,听闻这句冷笑一声就要开口,可惜被军师踩了脚背。
“将军,可收拾齐全了?”军师笑眯眯的问,脚下的力气一点没松。
“收拾齐……”叶屏咬牙切齿,可惜还没等说完话,军师一抬手,两侧上来了两个人,把叶屏推上了马背。军师此时在马屁股上踹了一脚,马就跑了起来,截住了叶屏的话头。
“将军今日还有公务在身,且速速归去!”军师笑着冲着叶屏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再次看向宋简一行,点头哈腰“宋大人这一路舟车劳顿,等下我来安排车马,送大人入城。”
宣许小声说,“这人好狗腿子。”
陈润低声答,“宋先生有着院判的名头,可是代表的却是东南那边的态度。叶家在西北是地头蛇,但到底差着乔大帅一级。”
骤然传来的急报打断了几个孩子的窃窃私语。
“先生!”那士兵忙下马来,对着军师说,“桃花楼,桃花楼出事了!”
宋简听闻此语,霍的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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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新任四将军:朝歌,乔河,叶屏,顾兰。
朝歌年纪甚大,孙子都能下地跑了。顾兰岁数甚小,东宫里还在偷糖吃。
剩下了两个乔河和叶屏,一个花花肠子却找不到媳妇,一个木讷冷峻却不想找媳妇。乔河最开始就不喜欢叶屏这人,回回到朔枝都要更多一份不喜欢。他去找姚近吐槽,奈何姚近是个不婚人士,听闻了叶屏的选择几乎就要反水。
乔大帅愁啊,乔大帅恼啊,乔大帅睡不着觉写酸诗还要用白鸽送走假作公务骚扰日理万机的陛下,并怒问,“我写的不好吗?!”
范令允正愁没地儿秀恩爱,他压抑啊,他憋闷啊,于是看到乔河来信眼睛一亮,打着传授恋爱经验的名义大行秀恩爱之事。
双方的情感需求都得到了满足。
双方表示都很满意。
第70章 鲛绡·此心
等到顾兰一行赶到青州城,火势还没有完全得到控制。宋简踉踉跄跄地从车中跑出来,就看到了遍地惨象。
有人劫后余生,和亲友抱作一团;有人九死一生,却在逃亡中和妻女离散,大腹便便的商人仿佛呆住了一样跪在地上,怔愣的看着无尽的火海;文彦灰头土脸的,却还在努力的维持着最后的体面,面对四面八方前来问责的达官显贵尽力安慰着。
还有一些人生死未卜,奄奄一息。顾兰跑过去,看到了忙碌在其中的顾屿深。
“太医院,宋简。”
宋简递了身份,周围人给他让出路来。几个孩子得以进入人群。顾屿深面上没有什么神色。顾兰看着,他缝针,包扎,给药,把脉,井井有条。仿佛没有面对着无数伤患,无数死亡,而是在吃家常便饭一般。
最后,停留在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身旁。
那人浑身裹着纱,只露出了一张脸来。脸上伤痕斑驳,五官因为疼痛骤成一团。
宣许走在最后,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怔愣了一下,停下脚步。
其他几个人恍然未觉,顾兰蹲在顾屿深身边,轻声说,“生死有命。”
顾屿深淡淡的说一句,“他命大,没死。甚至伤都不重。”
说完,他意识到了什么,用手摸了摸顾兰的头,笑着道,“放心,我没事。我倒也不是那么圣母,喜欢揽一些冤债。”
他站起身来,对着身边其他医师叮嘱了几句,然后抱着李逢,举步离开了火场。
吴均坐在一旁,气喘吁吁惊魂未定,看到这一幕仓皇站起,急忙喊道,“那位小友!”
顾屿深没有转身,只是顿了顿脚步,轻声说,“他叫李逢。”
怕人没听清,他回头再次强调道,“他叫李逢。相逢的逢。”
吴均还要追赶,却被那青年的眼神钉在了原地。顾屿深的眼睛中还是那一剪秋水,平静无波。可是看的久了,却感受到了无言的威慑。似是冬雪落,似是寒风中。让他青天白日的起了一身冷汗,喏喏的不敢再有动作。
一别许久,几人来不及述说五年里的蹉跎与相遇的惊喜和恐慌,就被迫面对了火场中的悲欢。顾兰和宋简、刘郊怔怔的看着身侧死而复生的人,在四周生死轮回的喜怒哀乐中蓦然只剩了一个念头。
“何其有幸”。
新添岁月,往事如烟。五年,弹指一挥间。
宣许死死盯着李逢的脸,顾屿深有所察觉,微微遮掩了些许。
“回去再说。”顾屿深低声说,“宣许,别怕。”
几个孩子随着他回到客栈,范令允已经换下了那身不伦不类的女装。他不方便呆在火场那个人多口杂的地带,顾屿深就让他提前回来了。
等到顾屿深把人安置妥当,放好在隔壁的榻上,拉过屏风,转过身来时,范令允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们跳窗逃离后,顾屿深终于意识到了李逢的意图,匆匆忙忙重新回到火场,就看到了故人倒在地上,熊熊燃烧的房梁摇摇欲坠。顾屿深当时知道自己应该跑过去把人拉出来,可是鞭长莫及,无能为力。
房梁落下的那一刹那,前世离别前夕的灯火下人影绰绰,突然就越过了前世今生,与面前的惨象不分表里。
一袭简陋衣衫的青年背身站在烈火中,听到脚步声回头,一如往昔的笑了笑,桃花眼弯起,如有春风过境。空气被热浪扭曲着,顾屿深隐隐看到他的嘴唇一开一合,仿佛在说些什么,直到房梁落下,才听清那一句,“记我名姓。”
“李逢学过武戏。”顾屿深疲惫的说,“他逃生不是大事,选择重回火场只有一个目的。”
范令允心知肚明,“是为了吴均。”
“吴均是能当他爹的年纪。李逢就算再荤素不忌,过去也不会与这人有什么拉扯。”顾屿深苦笑道,“四少爷的事情让他没了借着文家入仕的路,于是选择铤而走险。李逢不求大富贵,他既然可能是宣家人,就知道富贵靠不住,于是只求权力。”
“吴均家世比之其他清白许多,是前朝提拔起来的老臣。”
顾屿深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的桃李。客栈与桃花楼有些距离,从这里只能隐隐看到升起的黑烟。“我心里清楚这是他的选择,知道此事无关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