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爹。”
  范令允笑道,“这么坦诚?”
  “问到这儿,贵人心里实际上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宣许不再是恭谨小心的神情,转而换作了他那副懒懒散散的混账模样,凤眼微挑,眸中没有温度,像是一匹孤狼。带着疯狂的意味。“怎么,发现我是条漏网之鱼,要杀了我的脑袋拎去官府求赏赐?”
  “宣家贪饷一案已毕,我不会追究。”范令允道,“但你这个人,不能走。”
  微风轻拂,桃花灼灼。顾兰错愕的看向范令允。
  “冯钰的案子结束了。他咎由自取,官府找不到证据。现在唯一知情的只有你。”范令允垂眸,重新拿起了刀,开始收拾下午买来的那条鱼。
  “为了小花,为了我们。宣公子,委屈你和我们同行。”
  宣许“我不要。”
  范令允,“那你没活路。”
  宣许叹了口气,“贵人,我保证不说出去,过了今天我把你家这个姑娘忘得干干净净行不行?我换言之,现下冯钰都死了,官府都定案了,唯一的证据是什么,哦,是那个荷包是么?我也烧了。什么证据都没了。宣家也败落了剩我这么一个丧家之犬。我在外面活个几年说不定就死了,对你们能有什么威胁呢?”
  “你如果乖乖去了苗荷院,我会信上一分。但你没去。若是有朝一日,有人找上门来,别说重金利诱,可能几个铜板就把我们都卖了。”范令允说,“宣许,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宣许背后发凉,顾兰意识到了什么,绝望的伸手要去拿一块儿糕来填补自己的内心。
  “我姓范,叫范令允。”
  太子殿下气定神闲,手起刀落,利利索索的砍下了那只可怜的鱼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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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件大事。
  “……”顾屿深看着院子中的四个孩子。顾兰拉着刘郊离宣许远远的,宣许嗤笑着懒得理她,转头去骚扰正在拌酱汁的陈润。“能给我个理由吗?”
  “顾兰之前那场局,他是不可或缺的一环。”范令允越过他去端后面的菜,手指有意无意擦过他的耳饰,“别怪小花。”
  顾屿深沉默了许久,“没有。”
  “她本性不坏,我知道。只是范令允,我到底在一个秩序良好的地方呆过二十多年,这样光天化日的杀人案件,我是头一遭听说,也是头一遭经历。”
  “总得给我一个适应时间。”
  范令允轻轻说,“我知道。”
  厨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过了很久,顾屿深又问道,“宣许这个孩子,而今十五岁,在街上跑了这么多年,性子实在是有点……”
  令人不爽。
  “那脏字儿一句句一套套的,真的挺难听。”顾屿深说,“我是医师,不是心理医师。之前那三个孩子能带过来纯属是因为他们啥性格我多多少少都了解一点,心病什么的我也清楚。”
  宣许不一样。顾屿深不是没有经历过走投无路的境地。那种境地下,有人坚守本心向死而生,有人选择自暴自弃放弃本性。宣许选择了第二种。你很难说他是对是错。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范令允低声说,“他的未来,由他自己所为来决定。我不会让你难办。”
  杨柳依依,春风送来了桃花香。
  门外孩子们喧闹着,把自己想吃的东西放入了锅中。
  陈润说一句吃什么,顾兰和刘郊会帮他夹到碗里。宣许被换上了一件干净衣服,打理好了头发,一脸黑线的坐在锅前。
  “人都被压在这儿了,宣公子。”顾兰老神在在的说,“认命吧。”
  刘郊照要求夹了块儿豆腐要放到陈润碗中,可惜被宣许抢了过去。
  “诶……”陈润察觉到了动静,慌忙要说什么,宣许会错了意,以为他要抢回去,赶忙放在了嘴里。
  然后被烫的说不出话。瞪眼看向身旁三个哈哈大笑的孩子们。
  “草……”宣许通红着脸,眼泪都要烫出来了,大着舌头说“别、别笑了!”
  厨房中的顾屿深收回了视线。正好看到范令允拿着一个盒子。
  “是什么?”
  太子殿下把盒子打开来,是一把小小的袖箭。
  “一共五支箭。”范令允低声道,“很好上手。”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燕来镇中发现顾屿深晕倒在树林中的惊慌,以及隔离处看到他捂着眼痛呼时的心悸。
  “顾屿深,二十二岁生辰快乐。”
  顾屿深颔首,看到范令允眉眼温柔,眸中溶着点点星河,像是春三月的雨,缠绵缱绻。
  他莫名有些脸热,于是欲盖弥彰的低下了头。去摆弄那把袖箭。
  太子殿下不饶人,山不就他他就山去,微微俯身凑到了他的耳边。
  “愿顾大当家的身体康健,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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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行>篇结束啦,下一章节是<朝暮>。
  宣许其人,是这四个孩子里面过往最复杂的那个,也是性格最别扭,最讨人厌(最难写)的那个。性格养成不是一天两天,转变也不会是一天两天。
  本篇文章不是救赎文,我的想法和顾大当家一样,“没有人是能够被人所救赎的”,真正能够走出过往的只有靠自己。
  顾兰如此,范令允如此,陈润如此,将来的刘郊,宣许,顾屿深亦是如此。别人可以安慰,可以陪伴,可以在水火中拉一把,但是迈过自己人生那道坎,永远是他们自己主动迈过,而不是有人拼命拉着他们往前走。
  就像程娣,她走出了过去,又坦然回到了过去。靠的不是沈云想(范令允他娘,太后,这是个重要人物)的赏赐,而是她自己的选择。
  第25章 朝暮·星辰
  “别看了,徒添伤感。”顾屿深无奈的看着一步三回头的顾兰,“老人家年纪大了,你这么沾沾连连的,吴叔受不住。果断点儿。”
  顾兰抹了抹眼泪,最后一次挥了挥手,“吴叔,回去罢!等到我们安顿好了,逢年过节再回来看你!”
  惊蛰过后,朝廷的封赏下来了。顾屿深和范令允作为明光城本次安抚流民,平定疫情的功臣,成功从官府那里得到了足够的路费前往庆阳府维州,南斗军所在的地方。此外,程娣还给二人写了举荐信。
  “给维州那里的将领。能让你们好过些。”程娣边说边往信上盖印,“也是上面的意思。朝廷赈灾的封赏,向来没有只有钱的说法。你们安心接受就好。”
  “还有一封信。”程娣起身从后面的书柜中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顾屿深,盒子中有一块儿玉佩和几张纸页,“我之前前往朔枝赶考,路上遇到过一个青年。当年也算同舟共济,而今他应在维州的济仁堂。你若是有意,可以去那处寻一寻。”
  顾屿深自是感激的收下。
  程娣叹了口气,“都是人才,可惜不愿意呆在我这小地方。你们走了之后,我不知道去哪里还能找到你们这么好用的人。”
  “天下贤才众多,我们不过普通人。”范令允把车赶到府门前,笑着说,“程大人这般气量,这事还要发愁吗?”
  明光城的百姓经过冬日里的几个月,也对这两兄弟尊重良多。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时,杨柳依依。顾屿深从车窗中看去,漫天飞舞的柳絮之下,吴老在他人搀扶下努力往前走了几步,嘴里还喊着,“囡囡,阿郎——”
  在他身后,还有零星百姓,那是顾屿深曾经接济过的流民,还有曾经在他手下帮工的杂役。
  陈润和刘郊听到声音,忍住了没有回头。宣许驾着车马,脑海中想到了冯钰身死那日,老人把他紧紧抱在怀中的身影,难得沉默。
  他们走的时候是清晨,明光城的春日是湿润的,阳光道道洒下大地,空气中漂浮的灰尘清晰可见。离开很远之后,宣许终于回头望了一眼早已看不见的城楼——这个埋葬了他最后一个亲人,又埋葬了他自己的小城。
  “宣许,允之。”那道再也不会出现的温柔女声恍惚间出现在他的耳边,对着他轻轻的说,“二郎,一路顺风。”
  “宣许。”陈润似有所感,道了句,“你要是再不拐弯就要撞树了。”
  宣许陡然从惨痛过往中拽了出来,甩了甩头,然后操纵着车马偏转方向,“你这耳朵。”他道,“赶明去看看吧。灵光的不是人了。”
  “你把眼睛遮住活上半年试试看。”陈润早发现了跟宣许这人说话,必要时就要当一个半聋,装听不见听不懂,说上几句他意识到自找没趣就歇了菜。
  刘郊亦深谙其道。只有顾小花,每次被打趣嘲讽都要炸毛,然后钻回去找人告状。然后顾屿深觉得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于是轻轻揭过,顾兰又要再次炸一次毛。
  “你不愿意顺着他来,你骂回去啊。”顾屿深按住顾兰要打他的手,“你打回去也行,我和范令允绝对什么话都不说。”
  “骂不过。”顾兰很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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