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后来授官,程娣自请到明光城做县令。母后听到之后,亲自召见,赠与了一把戒尺。重回乡里,程娣用了三年时间查清了积攒的余案,政绩斐然。”
“向死而生。”顾屿深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才说,“程大人真的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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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顾屿深和范令允在隔离处住下后,顾兰和刘郊担负起了送陈润前往医馆换药的责任。说是换药……往医馆去最近的路要穿过一条窄巷,窄巷口处不巧有一家卖糕的,各色样式都是顾兰从来没见过的,每每过去都移不开脚步。
掌柜的是个年迈的老人,看顾兰一行人面善,经常拉住三人每人给一块儿刚出炉的糕来。
“囡囡,阿郎。”老人走路不大利索,说话也大着舌头。可是在得知三个人隔断时日就要来这里走一遭后,回回都要早早的坐在店门口,等着三个孩子上门。
范令允偷偷看过,老人姓吴,儿子在别的镇子做工,一年到头不着家,妻子去得早,女儿嫁的远。明光镇的人都管他叫吴叔。
“老好人。”程娣听说之后跟范令允随口提起,“镇子里的孩子都喜欢他,他也喜欢孩子们。前几年冬里病了,落下了病根,不好再走动。就喜欢坐在铺子里做糕,或者是看看路边下棋的老人或是玩闹的孩子。他家挺富裕,儿子是个能干的,虽然不常回家,但是回家买肉买酒从来不委屈自己的爹。”
他们三个孩子也不白拿,每回换完了药,就去铺子里,小院后。陈润陪他下棋说话,顾兰在一旁当陈润的传声筒。刘郊则是帮忙收拾收拾屋里。
……左右三人天天呆在院子里除了长蘑菇就是长蘑菇,不如找个安全的地方泡着。
今日依然如此。
双目失明之后,陈润的耳朵愈发的灵敏。三个人排排坐在凳子上端着热水等着吴叔投喂的时候,陈润浅喝了口茶,轻声说,“巷子里又有车来了。驾车的人不太熟练。”
“哦。”顾兰把脑袋伸出窗户去瞧,“又说对了。”
“车马声我能理解,这驾车的人怎么听出来的?”刘郊惊奇的问。
“马踏声音不规则,像是驾车的人醉了酒。”
顾兰看一眼,“喔,对了。”
陈润矜持的颔首,随后又喝了口茶。
“这窄巷子怎么日日都有车。”顾兰趴在窗户上,百无聊赖地用手绕着自己编好的麻花辫,“怎么现在的有钱人都不屑于走大路了?”
刘郊凑过去,窗外已经是一片萧索冬日的景象了。窄巷另一头墙高,看不到什么,只能往下瞧。这窄巷子偏又隔几步就种了棵树,长得不高,枝杈直愣愣地在空中横穿。
“这巷子尽头,是流云里。”刘郊说,“和飞香苑一个性质。”
“大道不好走。”她言尽于此。
“啧。”顾兰换了个眼神,嫌弃的看向那个歪歪扭扭跑远的马车,“改天树杈子落下来给马别到就老实了,一天天家花不如野花香。”
这个时候吴叔笑眯眯的把刚出炉的糕点端出来,按照惯例让顾小花挑第一个。顾兰哇啊一声叫,把窗户带上,向着人跑过去,在五六块儿里面挑了大的很刻意的那个。
“好吃,吴叔!”这几天没人在家给伺候着做饭了,三个人拼凑起来那零星一点儿厨艺连顾屿深的十分之一都没有,每天都是以“活着”作为标准逼着自己吞下那些自己做的难以下咽的饭,眼下又一次吃到糕点顾兰简直要幸福的哭出来。
在三个人没有看到的地方,窗外马车走过,后面紧跟着闪出一个少年。
这少年蓬头垢面,一身狼狈,只有眼中燃烧着炽热的光。他紧紧盯着远走的马车,呼吸有些急促。但是拼命忍住了内心的冲动,握紧了拳。
他掏出破口袋中的纸笔,写下了新一日的纸条,按照规定放到了指定的地方。
“快了。”宣许闭了闭眼,想着那神秘女子写给他的这句话,“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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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为了庆祝自己终于把上仙那本的番外磨完了,想给闻换酒x封羽龄,范令允x顾屿深约两张cp图……看到满意的发现要2000+,三四张下来要快五位数了,作为月中月末的大学生目前略有些拮据。。于是走投无路的去找自己会画画的朋友。我把自己画的火柴人和文章段落给她,她大手一挥给了我草图。
我看着那个草图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于是去问。“为啥感觉不是很纯洁?”
“啊,本来就不是。”
“……啊?”
“不是不会写车么?我帮你找找灵感。”
多贴心的朋友啊。
第20章 将行·红梅
距离年关一个月的时候,范令允和顾屿深再度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岗位。不过由于年关事情多,依然维持着一个脚不沾地不到乱黑回不了家的状态。
恍惚间顾屿深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朝九晚五无限加班的上辈子,每天靠着一点点对工钱的渴望支撑着第二日一头黑线的早起。
不过流民多多少少也听说了疫病的事情,而今回想到曾经所谓的彻底金盆洗手,也信了大半。
这场病像是带走了顾屿深身上所有的霉运,自从回到流民营之后,就连冯钰都没再见到。
说起冯钰。
“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少爷的闲话儿了。”顾屿深身边跟着的小厮和杂役若有所思地说道。
“没闲话儿不好么?”另一个人啧一声,反驳道,“他少做点儿妖,整个明光城都能多积德。”
冯府最近确实安宁的过分。
家里人忙着发难民财,偶尔问起一嘴冯钰的事情,惊奇的发现这孩子最近没惹事儿,只是快到年关,往佛堂寺庙多跑了几趟,养养心神。
修养心神好啊,冯老爷子听到这话欣慰的差点儿没哭出来,于是大手一挥把自己院中那匹好马给了下去,让冯钰来去更快更安全些。
殊不知那汗血宝马踏过了流云里外的泥泞之地;人民血泪搜刮出的银钱,化作了奢侈洒在地面的酒。冯钰浸在香风中,醉在红帐里,在软玉温香中混沌度日。
他最近得了一味好药,只要那事前服下,不仅金枪不倒,而且欢好之中愈发飘然若仙。他手里始终握着那枚捡来的香囊,香囊上绣着一对儿合欢鸳鸯。清苦的药香没有被淹没在脂粉香中,不时从他身边掠过。
每一次嗅到,冯钰都仿佛失神一般,看着身下娇喘连连的女孩,好似看到了那一日寺中月下,泠泠秋雨中的寥落倩影。眨眨眼,身下人的脸就变得若隐若现,只一双迷蒙水润的眼,金钗珠宝被卸下,麻花辫儿落在肩上,胸前,又随着动作滑到塌边。
姑娘哭泣着求他,软软的想要推开他,甚至手伸出帷幔去寻找依靠,可是万般挣扎最后都变成了云雨中的万千情趣,更加销魂。
每一次结束,姑娘汗涔涔的喘息着,冯钰披衣站起,在小厮的催促中上车回府,直到了府中依然忘不了那蚀骨的滋味。
有些人就是这样。冯府中不乏北方异域风情的侍女,不乏南方水中养出的姑娘,偌大的后宅里,打眼瞧去都是朵朵娇花。可是没有一个曾留住冯钰的心。
而如今寺庙中月下的人影成了执念,每一次看向手中握着的香囊,冯钰都会怅然若失,然后心口四肢仿佛蚂蚁爬一样,细细密密的泛起疼来。直到在流云里再度欢好才能稍作慰藉。
得不到,于是日日想,夜夜想。
除夕日前,冯钰最后一次找了去寺庙请新岁第一声钟鸣的借口,前往流云里。
这一次回来的路上,他让小厮一如往常驾车走过那条避人的窄巷。
明光城今年不寻常,几日前下了场雪。新雪压着枝头,窄巷旁的红梅更添色彩。
“红梅覆雪。”刘郊说,“真是好看。”
陈润看不到,于是顾兰想要上树给他摘一枝来,可惜被陈润含笑拒绝了。
他看不到梅花,看不到新雪。
但是他听得到风吹过,梅花与雪簌簌的响声,仰头凑近,可以嗅到那淡淡的梅香。
“足够了。”
“今天是最后一次换药。”顾兰颇有些遗憾的说,她抬头看到巷口拿着手炉围着厚衣,坐在门前笑着向他们招手的吴叔。
陈润去掐她的脸,“哥哥病好了你好像很伤心啊小花。”
“又不是非得去医馆才能走过这条巷子,闲着没事儿就来呗。”刘郊笑着说,“不过快过年了,年后我们找顾哥哥买点儿年礼再来看。”
这一路有说有笑,被雪掩埋的路让脚步变得很轻,轻到三个人无人察觉到身后疾驰的车马。只有陈润微微有点反应,拉着其他两个人靠边而行。
车中的冯钰眼下还在不断回味着刚才的销魂,细细嗅着香囊那若有若无的清苦香,恍惚间那女子的脸从车窗外一闪而过。
冯钰愣了一下,慌忙打帘去看。
就看到了远处梅花下的顾兰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