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你想谈什么?”
萨特冷声问。
“我们一直在找你,萨特·赫斯菲尔德。”
男人垂下手,气定神闲地说:“不过看来你已经自投罗网,不妄我们一番辛苦。”
萨特抽出腰间的龙牙,与另一把剑一起交叉置于胸前。月色昏暗,他浑身淋了血,就那样摆出防守姿态一动不动地立着,月色投下的影子重了几层,远远看去宛如索命的魔鬼:
“谁想杀我,叫他自己来我面前。”
“我劝你不要过度抵抗。”
男人神态如旧,沙哑的嗓音中带有轻微幸灾乐祸:“就你身上累计的罪,加上今晚的数十条人命,已经足够宣判死刑。”
“罪?”
萨特一笑,将剑放下,以前所未有的冷硬姿态回道:
“我是圣帝亚斯徽章的获得者,王国有史以来最强的剑骑士,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
男人一滞,一时竟不知如何回话。
“我可以跟你们回去,”萨特眼神阴鸷:“不过,我要求必须出征剿灭南方魔物的行动。”
“你凭什么提条件?”
男人有些失态:“你很快就会成为阶下囚了。”
“就凭你现在还不敢杀我。”
萨特将剑一一收进剑鞘,双眼一合,不再言语。
男人看向远处的天,试图找回一些筹码:“我已经派人追上那只巨鸟,很快……”
“就凭你?”
萨特打断他。
护卫队中不乏有能供人使唤的魔鸟,但那只鸟不是寻常之物——
“不可能。”
萨特斩钉截铁道。
艾德里安醒时,眼前的一切尽是陌生的原木色。疼痛比知觉更先一步苏醒,他下意识想起身。
“别动!”
一阵轻柔的女声响起,接着一只健硕的手上前紧紧托住他的脖颈,又轻轻将他放回床铺中。
“你的肋骨断了,不要勉强,会很疼的。”
女人又说。
艾德里安脑中混沌一片,可听见女人的声音,竟觉得有些熟悉。他艰难地测过眼,看见一个将脸蒙在罩纱中的女人。女人看见他,不由分说地将罩纱取下,露出半边爬满黑晶的脸。
是弥拉。
艾德里安怔怔地望着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人,不知为何会有奇怪的感受冲刷他的心脏。
是什么?
人类叫它什么?
艾德里安思索着萨特教他的词汇,竟觉得没有一个能描述的。
弥拉上前听她还干净的掌心抚摸艾德里安的脸,很慢很轻柔,宛如一阵沁人的微风。
艾德里安这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一个极小的房间,大到只能放下一张床铺,弥拉与她的丈夫瓦尔守在他身侧,不时向他投来关切的目光。
没有萨特。
艾德里安合上眼。
尽管象征着他的弥拉还在,可这片空间中没有萨特。
这是艾德里安苏醒后第一次与萨特分离,也是他们各自没有彼此的第一天。
第76章 命运汇集于此
“你醒了。”
一个女人掀开帘子,她身材干瘦,神色带有某种难言的凝重,艾德里安看清她的脸,反应了几秒才想起她是谁——正是萨特叫他找的人,劳拉。
“你在茶馆里。”
劳拉解释道:“我知道这里很窄,但这儿很安全。你先将就一阵,追兵的事我会派人解决。”
艾德里安张了张唇,劳拉立刻会意:“想说谢谢?不必着急,你还有很多时间。”
说罢与弥拉夫妇对视一眼,利落地退了出去,瓦尔也跟随她一同离开。艾德里安很慢地思考这几日的经历,最后总不由得想到萨特。
弥拉见他眼中情绪一动,便凑上前来:“你想说什么?”
“弥拉……”
艾德里安合了合眼,想起萨特最牵挂的事:“你的……孩子……”
弥拉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令艾德里安心口颤了一下。
“她很健康。”
说罢,她又补充道:“不必担心。”
“是吗……”
艾德里安合上眼,脑中浮现的是那日森林里穿过树叶的浮光。
“那你呢……?”
弥拉显然没想到他还会问这一遭,便愣了一下。
不必解释,她身上不断扩散的黑晶已经展示了她注定的命运。弥拉下意识扯了一下兜帽,露出一个苦涩却坦然的笑容。
“我很好。”
弥拉问道:“哥哥呢?哥哥他……”
艾德里安看向她欲言又止的唇,见弥拉有些紧张。
“哥哥他获得幸福了吗?”
艾德里安转了转眼,思索到萨特那句话:
——弥拉,我确信你没有我也能获得幸福。
那么萨特获得幸福了吗?
艾德里安有些迷茫。
劳拉再度推门而入,她与弥拉对视一眼,接着有些郑重地说:
“公爵大人会出面处理这次危机。”
“公爵大人?”
弥拉不由得站起身追问:“哪位……公爵大人?”
劳拉垂眼,避而不答,转而对艾德里安有些解释性地说:
“公爵大人是协会的主人,也即是我们的顶头上司。”
艾德里安没什么反应,劳拉解释道:“短期内萨特不会有事的,他的生死关乎许多东西……”
说到这儿,劳拉抿唇不再说。随后转身出门,再进来时手上多了个东西:
一只筋疲力竭的黑鸟。
“小黑……?”
艾德里安想起那个俯冲而下,带他脱离险境的未知巨鸟,脑中仿佛雷劈一般:
“救我的是你?”
劳拉示意他冷静,点点头道:“魔鸟是萨特豢养的眷属。”
“噢——”艾德里安几乎是鹦鹉学舌般重复:“眷属。”
自然是有眷属。
正如野犬之于卢比安卡,大狗之于沙夏,小灰之于自己。
艾德里安怎会发现不了,那只时时停在萨特肩上的小黑鸟,也是攫取他的魔力生存的眷属。必要时它将张开羽翼,带艾德里安不顾一切地逃回北边。
“劳拉……”
艾德里安轻声问:“我需要一匹马……”
“马?”
劳拉有些惊讶:“你现在的情况不能骑马,先养好伤再——”
“我要一个足够有能力的治疗士,让他来……”
艾德里安平静地吩咐:“我有……让他魔力大增的办法……”
劳拉为他找来能力卓群的治疗士,尽管如此,他身上严重的骨折依旧令他无法动弹。艾德里安将众人赶走,与那治疗士单独在小间不知做了什么,第二日,他就可以扶着门框起身了。
“马……”
艾德里安说。
劳拉对此难以置信,她更愿意相信艾德里安在逞强,可上前查看,他的骨头确实重新合在一起,虽还没恢复到完全正常的水平,但独立行走已经不是难事。
“不,”劳拉拒绝道:“我与萨特达成过约定,一旦你回到这里,我会保护你的周全。”
“我不在乎周全。”
艾德里安肩上凭着的毡子掉了下来,他直直地立在劳拉身前,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银色光晕。随即他的双眼也开始浮现那种光芒,接着整个人借由魔力腾空飘起,仿若神祇。
“我不是人类,”艾德里安用略带命令的话说:“我也不在乎人类的未来,但我此刻需要马——”
劳拉始料未及,甚至没来得及通知其他人。
“在大陆最南部,有一群汹涌的魔物正往人类的城镇袭来,”艾德里安的眼一动不动:“我不在乎人类的结局,但萨特一定在乎,所以——”
劳拉没听完他后面的话语,但她听懂了艾德里安的诉求。犹豫再三后,劳拉叫人牵来一匹通体雪白的马,此马性情温和,速度敏捷,艾德里安骑上它消失在森林尽头。
伤口依旧传来尖锐的刺痛,骨头与骨头的碰撞甚至令艾德里安听见它们发出的声响,可他无暇再顾及。
他只记得萨特对他说过的承诺,每当时间流逝一分,这份承诺就会再坐实一分,而萨特,向来是说到做到之人。
必要时,萨特愿意为艾德里安舍弃生命。
北方森林,散落的图多族同时感受到了主人的感召。
精灵的召唤是即时的,如同一股强大的魔力推着图多族前进。
格里希莫夫几乎是立刻就回应了这份召唤,经过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追赶,很快来到艾德里安身边:
“殿下。”
格里希莫夫下马,十分谦卑地行了个礼:“您回来了。”
“格里希莫夫,”
艾德里安说:“我说过,当我再度回到这片大陆时,我要知道其他银枝的下落。”
格里希莫夫一怔,没曾想过他这样快就回来:“时间太短了,我们……”
北方森林情况复杂,为保证生存,格里希莫夫一族已足够艰难,更何谈与其他图多族接触。不必再解释,艾德里安已经领会得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