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很想再去跟李遗聊一聊,或者是逗一逗,玩一玩,但师尊的话还在耳边,他不得不收起这份心。
  想跟李遗聊一聊的,远远不止应梦一个人。李遗的极大进步,弟子们都看在眼中,有羡慕的,有惊讶的,自然也有不屑的。
  来找李遗的人很多,无论来人什么态度,李遗从来都是和气的,笑着与人交流,跟以前如出一辙的不卑不亢、有一说一。
  他的和气传到了每一个人身上,却在一个人身上戛然而止。
  “师尊……”
  第37章
  徒弟忽然变得很奇怪,不仅不来找自己练功了,也不会跟在自己身后嘘寒问暖了,甚至也不会往秋殿送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这让虚宿长老困惑不已,也无可奈何。
  自己琢磨不出答案,他就去找收养他的长老寻求答案。
  “我的徒弟忽然不理我了。”
  长老听他说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立马就想到了原因,解释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变化大是正常的。他们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认为自己已经是可靠的大人了,完全可以掌握自己的生活。他们的思想走在了年岁的前面,于是思想和行为常常有分歧,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稀奇。”
  长老又举了不少的例子,以年长者的经验,对李遗的行为进行了从头到尾的分析。
  虚宿长老认同了长老的话,徒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整日师尊长师尊短了。徒弟要成长为一个,不依靠师尊的大人了。
  这是件值得等待的事情,他也不缺时间,徒弟对他不闻不问,他采取同样不闻不问的方式。
  他本一直是个只做好自己的事,不爱跟人多交流,也不关心他人的人。
  对一个人不闻不问,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如果是别人,他可以不闻不问一辈子,但放在徒弟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很困难。
  他住在秋殿里,总是忍不住去想徒弟。
  什么都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想得并不具体,只是朦朦胧胧想着他那个人,至于那个人在做什么,是不在思绪范围里的。
  他自问,好像没办法这样对徒弟一直不闻不问下去。
  至少,要知道徒弟在做什么才行。
  以他的修为,要无声无息地跟在徒弟后面,是再简单不过了。
  第一次偷偷去看徒弟,他一眼就看出了徒弟外表和修为上的变化。
  后来看得多了,徒弟的变化就不明显了,大多是过了一两个月,虚宿长老才意识到,原来徒弟又长高了一点。
  徒弟对其他弟子的态度,也被虚宿长老看在眼里。
  如果真是长老说的这样,徒弟处于一个奇形怪状的成长期,那无论是对师尊,还是对别人,都应该是同样的态度才对。为什么对别人都热忱,只对师尊冷漠。
  饶是再不懂人与人交往的虚宿长老,这种时候,也明白过来了——徒弟只对师尊冷漠。
  “师尊……”
  徒弟站在门口,原本还笑着,看到他那刻,先是错愕,再是别过脸去的痛苦。
  这些微小的表情,都被虚宿长老看在眼里。
  一颗心闷闷的,重重的。
  这个时候,虚宿长老的思想还是没有变得具体,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又好像想了,但一闪而过,什么都没留下。
  他本来就不准备开口说话,站在那里,站成了一尊雕塑。
  李遗设想过师尊还会过来,但每次一想,诅咒纹就痛得厉害,把他的思绪全部打乱了。
  他心里也有了个猜测,诅咒纹的疼痛和白藏是有关联的。
  果然两人一见面,他便觉得背上的疼痛扯得他喘不过气。
  只要靠近白藏,诅咒纹就会剧烈发作,激起他的愤怒和杀心,逼着他去杀了白藏。
  靠近白藏,就靠近了痛苦。
  这种痛苦是难以忍受的,明明只要远离师尊,就可以让自己少受痛苦。但李遗没办法开口,让师尊走。
  见不到师尊的时候,理智能使他冷静下来,不至于让自己迷失在任何一种思念里。他不愿意在解开杀咒前,去找师尊。只要杀咒还在他的身上,他就是带着杀意去找师尊的。
  这样不虔诚。
  但师尊来找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即使已经做了一年半的师徒,李遗依旧觉得师尊是难得一见的,他无比珍视每一次和师尊见面的机会和时间。
  他不禁想到,如果没能成功进入水下秘境,诅咒解不开,那岂不是再过一年,他就永远见不到师尊了。
  永远没法再见面了,那现在师尊站在面前,就显得更加弥足珍贵了。
  对未来的焦躁和不安占了上风,李遗心里的负面情绪全部激了出来,见到师尊并不使他开心,反而更加忧虑。这种痛苦让他无比渴望师尊。
  李遗忍着疼痛,跑到虚宿长老面前,扑倒师尊身上,被师尊一把揽进了怀里。
  “师尊……”
  虚宿长老拍了拍他的背,发现徒弟这段时间,结实了不少,身上的肉不像以前那样软趴趴了。
  李遗鼻子动了动,嗅到了师尊身上熟悉的味道,安定了些许。
  虚宿长老摸到了不同寻常的问题,问道:“你的背很烫,热病了吗?”
  李遗身体一僵,杀咒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让师尊知道的。他可以对天发誓,接近师尊,和诅咒绝无半点关系。
  带着明明白白的杀咒接近别人,怎么解释,都很难让别人相信自己的清清白白。
  索性不说,或者等一切尘埃落定后,等这件事已经成了过往,再说。
  李遗担心被师尊摸出诅咒纹,在紧紧抱住师尊后,慢慢从师尊怀里退出来,却没有往后退。他的鼻子正正对上师尊的胸膛,两人挨得太近,连师尊的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没有病,可能因为刚练完功,所以才有点发热。”
  虚宿长老点了点头,半晌又摇了摇头。从徒弟那双柔情的眼睛来看,徒弟并没有对自己真正的冷漠,只是把他这个师尊束之高阁了。
  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师徒二人好似并没有因为长久不见,而变得生疏,只要一见面,就和往日相处没有区别。
  师尊还是那个冷淡的师尊,徒弟也还是那个黏人的徒弟。
  这就够了,虚宿长老想,或许徒弟处于成长阶段,有自己与众不同的想法。
  只要成长阶段一过去,就好了,他应该给渴望成长的徒弟一点时间。
  他们这样的修仙之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就算是等个三五年,也是很快的。
  于是虚宿长老道:“嗯,好好练功。”
  李遗想笑一下,但背部的疼痛,让他没办法控制好表情,随便一动,都会微微抽搐。只好面无表情道:“我一直都在好好修炼,没有一天是松懈的。”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好让两人不仅是身体靠得近,也让两人心灵靠得更近。
  但实在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是低着头看着师尊,看师尊从衣袍里露出的手,看师尊的衣角。
  和师尊对话,若是沉默下来,往往代表着对话的结束,以及师尊的离开。
  师尊没有走,也没有继续站着,而是走到院子里,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李遗心里一开心,也有了点力气,连忙沏了一壶热茶。
  虚宿长老看着徒弟生涩的沏茶动作,就眉头微微皱起,等沏完茶,抿下一口茶,他的眉头皱了个彻底,不客气地评价道:“实在不咋样。”
  李遗自己也倒了一杯尝了尝,并没有尝出什么不好来,这茶叶还是风吹雁的好茶叶呢。
  虚宿长老又抿了一口,实在有些喝不下去,于是自己动手,把桌子上所有茶具都用了个遍,经过一系列繁琐的过程,才沏了一壶茶。
  李遗准备起身接过茶壶,好给师尊倒茶,结果就见师尊把茶水全部掉倒了。
  又经过许多李遗看不明白的动作后,虚宿长老的手总算是停了下来,给自己和徒弟都倒了一杯茶。
  这次喝进去,虚宿长老没有再皱眉,而是喝了两三口。
  李遗也喝了半杯,忍不住腹诽:搞这么麻烦,和自己沏出来的,味道也没什么区别。
  但这话他没说,只是点了点,假意很陶醉。
  喝完了茶,虚宿长老才起身,李遗知道他这是要走了,也起身准备送他。
  虚宿长老走到门口,转身敲了敲徒弟的头,有些无可奈何道:“要听话一点。”
  李遗郑重的点点头道:“知道了。”
  李遗明白,这是告诉他,就算不去师尊那里接受指导,也要把师尊的教诲放在心上。认真练功,不要做出不好的事情。
  心里像被有温度的海水冲打了一样,是一种暖洋洋的激昂澎湃。送走了师尊,李遗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不听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和师尊见面真是要命,知道师尊并没有对自己疏远,李遗心里是痛快了,诅咒纹却快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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