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捕头跟栓狗似的,把嘴里骂骂咧咧的贼往旁边的树一栓,便抽出自己的刀,一跃向前。
李遗在后面看了看,单论身上的功夫,林捕头可比他强上一大截。她以一敌多,也毫不怯弱,而是逼得敌人节节后退。
李遗这看着看着,就看出了不对劲来。
林捕头越看越熟,是两人从陌生到熟悉。
而那群黑衣人越看越熟,却是熟人重逢。
李遗看了看树下的贼人,确定林捕头是栓得结结实实,才走了过去,大喊:“戴红巾的,戴黄巾的,斗鸡眼!”
领头人疑惑地看去,吃了一大惊,这不是一下子就跑没影儿的救命恩人吗?
戴红巾的连忙喊道:“住手,住手,别打了!”
一群人很快就停了下来,朝着李遗走了过来。
林捕头很不解地走过来问道:“你和这群贼人认识?一伙的?”
戴红巾率先回道:“认识认识。”
斗鸡眼很激动地附和:“这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啊。”
林捕头思索一番,对李遗道:“这群人没在我跟前犯事,我可以不管,但那人,我必须带走。”
李遗指着那树上栓着的人问道:“你们的人?”
戴红巾的道:“刚来投奔我们没多久,还没正式拜进我们寨子。既然惹上了官府的人,任凭你们带走。”
林捕头朝着李遗点了点头道:“无论怎样,今天多谢了。以后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拿着这个令牌来找我,决不食言。”
说罢,她丢了个雪白的令牌过来,上面刻着一个“林”字。
李遗收好令牌,跟她告了别。转头问道:“刚刚听那贼说,什么狂风刀要来,就是你?”
戴红巾的点了头,拍了拍自己肩上的大刀道:“这刀杀鬼不行,杀人那是绰绰有余。上次没能好好答谢,这次你跟着我们,带你吃香的喝辣的之后,你再走。”
狂风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放心,我们虽然是土匪,干些缺德事。但钱财绝不是欺善掠弱来的,我狂风还不屑于做那种事。”
李遗也拍了拍他的胸脯道:“不是我不信任你,但是我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还有人在等我呢。”
狂风摆摆手道:“就算你再多十个人,我也招待得起。”
李遗煞有介事的解释道:“跟我一起的那个人呢,他是很挑剔的。水他只喝卯时栀子花上滴下来的露水,饭呢只吃粒粒两分长、用珍珠粉养大的米,菜呢必须是无根水浇灌长成的。这还是最基本的,除此之外呢,吃饭的规矩更是多,只要一点不合他的心意,他都是要生气的。”
狂风听了,不可置信道:“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难不成是神仙?”
李遗诶了一声道:“就是神仙。”
鬼话一旦开了头,李遗很快起了兴,侃侃而谈:“你们呢,肯定没见过这种人,所以不了解。我和他在一起,都是要好言好语捧着的,生怕他有一点的不如意。他啊,还有一根鞭子,前两天惹他不快,他还狠狠抽了我。就是这样,唰唰!唰唰!你们想想,这种人,你敢招待吗?我这是为你们好……”
李遗说得忘我,一边摇头,一遍拍拍狂风的肩,那些说不尽的心酸与血泪,简直闻者不落泪,听者也不伤心。
狂风用手肘戳了戳他,李遗拍开他的手臂,啧了一声:“你怎么比我还激动,淡定一点好吗?”
狂风见他是沉溺沉醉沉迷,且执迷不悟,默默走到一边去,让出来一条路。
剩下的人也默默让出一条路,李遗少了观众,疑惑地抬头望去。
——白藏站在那里,朝他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第8章
李遗目瞪口呆,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哽在他的胸口,不上不下。
等那口气缓下去后,李遗立马恢复了神智和机灵,他戳了戳狂风,高声问道:“你刚刚不是说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吗?快点带路啊,快点带路。”
狂风这人胸大无脑,可惜李遗和他相处太少,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狂风不赞成:“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位,非常挑剔,非常不合常人逻辑,一言不合就抽人的神仙?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强求了。”
李遗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牙都要咬碎了,反咬一口道:“你在说什么?我说的是其他人,你听错了。这是我师尊,是我最尊重的人!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快呸。”
李遗走近狂风,看上去是为弯腰的狂风拍背,实则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把话捋直了好好说,说点好话。”
狂风点点头,立马呸呸了两声,在李遗期待的眼神里,对着白藏叫道:“我这位朋友是很仗义的,他不仅救过我们的命,刚刚还帮助了官府的人办案!你不可以那样对待他,他说你是他最尊重的人,你也应该尊重他。”
李遗看着脸色逐渐阴沉的师尊,一拍脑门,几乎要向后晕厥在地。
白藏看了看狂风,又看回自己的徒弟问道:“他是你的朋友?”
“是。”
“不是!”
两道声音同时发出,李遗和狂风视线相对,一个抓狂,一个不解。
白藏沉吟一会,不太情愿地皱眉道:“既然是朋友,那就去叙叙旧吧。”
这下一个不解,变成两个不解了。他师尊一直不喜欢和旁人打交道,有的巫山弟子,一年到尾都见不了他一面。除了出席必要的门派事务,他师尊平常是绝不会出现在弟子面前的。
别说和没见过一面的,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的狂风了。就算是其他门派的大长老来了,他师尊也不见得要“叙叙旧”。
李遗忧心师尊是被自己气昏头了,连忙道:“师尊,我们也只是恰好遇到了。我本来是要回去找你的,既然你已经来了,那我们就走吧。”
狂风诶了一声,拍拍李遗道:“你这就不仗义了,你刚刚叫我快点带路,你师尊也答应了,那我们就走吧!”
一行人最终还是一起走了。
狂风越走越偏僻,到了荒郊野岭的地方,又从荒郊野岭最荒最野的地方前进。
在走了小半个时辰后,李遗才终于看到了一个两层高的饭馆。
他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除了狂风,其他人看起来都这么瘦了。打家劫舍的,每次来回走个两个时辰,想不瘦也难。
饭馆里里外外的窗都开着,但开在偏僻地方,没什么人气,看上去很破败。
狂风在饭馆门口把桌椅摆好,拍拍桌子道:“快来坐。”
李遗白藏坐一桌,狂风也跟着他们坐下来,狂风的手下则是进了饭馆没了身影。
李遗还在想,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一家饭馆,就见斗鸡眼拿着一壶热茶走了过来:“刚沏的,还冒着热气儿。”
他又朝着饭馆里面看了看,见掌柜的位置,和穿梭的店小二,全部都是狂风的手下,非常惊诧地问道:“这个饭馆是你开的?”
狂风仰着头道:“是啊,是不是还挺有模有样的。”
李遗算是明白为什么狂风要带着手下的人做缺德事了,但凡长了一点脑子,就算脑子只有黄豆大小,都不应该把饭馆开到这荒郊野外来。这里除了抢劫的土匪,和土匪的朋友,不会再有其他人来了。
狂风道:“我们山寨还在更远的地方,有时候下山晚了,就回这里。”
李遗问道:“平时有生意吗?”
狂风很自信:“肯定有啊。”
“都是什么人来?”
狂风指了指饭馆周围的山道:“这些山里都是住着人的,逢年过节的时候,就会来我这里买菜带回去。但是山民都是自给自足,出门很少。只有那边山上的,会经常来。”
斗鸡眼从一旁挤了过来,兴冲冲地附和:“对,没错!听在这里的兄弟说,他们村子的人,刚好今天早上的时候来过。”
李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座很小很远的山坐落在那里,不禁问道:“从那里走到你这里要多久?”
“至少得两个时辰,他们那里的人一下山准要到我这里来喝酒,喝了酒有力气继续赶路。”
“那你去过他们山里吗?”
狂风摆摆手:“没有,他们村子不欢迎外人,有一次我手下的人只是路过,老远就被赶走了。”
李遗心里犯起了嘀咕。这边民风淳朴,大部分人都是热情欢迎外人的。不欢迎外人的村子,却又总是下山的村民,听上去就古怪。
若是平时李遗也就不多想了,但赎罪书的纸鸟停留在这边,他不得不多想。
这时候白藏说话了:“他们下山做些什么?”
狂风想了想道:“这我还真不知道。他们下山的时候两手空空,上山的时候就带着很大很重的包袱,应该是去买东西吧。”
李遗这时候拍了拍狂风的肩膀,真诚地感叹:“你命真大。”
敢于挖坟,敢于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开饭店,敢于招待来路不明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