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呼延震听出他话里有话,却故意不顺着他问除去大婚之外自己的第二喜是什么,而是装傻道:客气什么!哈哈,大人肯光临,已经是给小将大大地长脸了。多吃几杯酒,算什么事了?大人就是在俺这儿大饮三日,呼延震也奉陪!
  韦长宜知道他是聪明人,绝不是听不出自己话中之意,而是心高气傲,不愿意被他牵着鼻子走,不禁在心里叹一口气,暗道这呼延震当真不是什么善茬,自己今日来找他,说不准是与虎谋皮,将来未必有好下场。只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因为被他推了一次,当下他也不好马上便起话头,同呼延震不咸不淡地又聊了许久,才终于找到机会道:将军新婚燕尔,却也享受不得多少闺房之乐,眼看着出征在即,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呼延震这次真不是有意装傻,闻言只理所当然地道:有何打算?那当然是奋勇杀敌,沙场建功。
  韦长宜点头,这是自然。不过建功有不同的建法,既有出其不意,赶在别人前面的;也有人家吃肉,你在屁股后面跟着嘬几口汤的;还有辛辛苦苦立完功劳,到头来却是给他人做嫁衣裳的,不知将军是想立哪种?
  呼延震这下来了几分兴致,哼了一声,冷笑着问:俺是粗人,还请大人给俺说说。
  徐州大营,呼延震将军令放下,低声骂道:韦老头真没骗俺!
  曾小云走到桌前来,问:他说什么了?
  呼延震看她一眼,气咻咻道:哼,你看吧,将俺撇在这里,他们自去山东夺功去了!
  曾小云没看军令,但听他这样说,便即明白,当下想说什么,觑觑呼延震的脸色,又忍住了。
  之前韦长宜找呼延震的那次密谈,言语间便对今日情形做了暗示。可惜呼延震那时觉着韦长宜私心不小,便没当一回事。
  朝中汉人,大多是新近入朝的,只有韦长宜和另一个叫做辛应乾的,因为投顺较早,做了高官,两人却不对付。真正的宰辅之臣,照理说只能有一个,因此他们两个难免有一番明争暗斗,当初摄政王在世时还不敢做得太过分了,现在摄政王已死,新帝年幼,这争斗便愈演愈烈。
  韦长宜曾对呼延震暗示,说眼前这次南征,有疑军负责牵制,也有奇兵趁着雍人注意都被引在凤阳时,突入山东猎取战功,他在朝中没有根基,十之八九是去做那路疑兵的。
  那时呼延震还不信,心想自己作战勇武,人所共知,不然也不能提拔得这样快,不出几年就做到将军,暗道韦长宜这样说,大有让自己投他的门墙之意,究其心中所想,不过是借自己之力同朝中另一个汉臣抗衡,他却不愿做这得罪人的事,当下打个哈哈,将他敷衍过去。
  谁知看了眼前军令,才知道真让韦长宜这小老头说中了,前些天朝廷让他驻军凤阳,听候调遣,他便觉出不对了,现在新的调动下来,竟然真是让他作势骚扰雍国的凤阳大营,将雍军主力牵制在此。至于山东一路,军令里提都未提,大概是觉着朝廷全局谋划,不需让他知晓。
  对朝廷军令,呼延震一向服从,让往东便不往西,可这样不将他当一盘菜,他如何忍耐得下?一时气得面目发红,更觉脸上无光。
  曾小云原本想劝他,看他脸色实在凶恶,只好忍住,将军报看了又看,突然看出什么来。
  这上面写,让咱们牵制凤阳雍军,可没说怎么牵制,也没说不许大打一场。她忽地眼前一亮,朝廷只将咱们当做疑军,可咱们自己怎么就不能将凤阳这边打成个主战场?
  呼延震眼神一变,满屋的光好像一时间都凝在他那双绿油油的眸子里面,但随即马上便散开了,雍军主力在此,咱们就这点人,怎么大打?
  闹大了,朝廷自然就会增兵,别忘了现在元涅的大军还没动呢。
  呼延震紧紧盯着曾小云,将后者的面孔渐渐瞧得红了,悄悄放下袖子,不经意般遮住了手那上面有一大块疤,与那只手、甚至与她整个人都不相称,呼延震却没注意到,思索了好一阵子,哼笑道:俺有法子了。看也没看曾小云,转身便走。
  曾小云在原地怔怔,心中不免有些难受。她在军中,却不是眷属身份,而是也有军衔,只是因为与呼延震成婚,朝廷破例将二人调往一军当中共事,也算是成人之美。如今他二人成婚不久,按说正该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时候,可呼延震对她仍像从前那样冷冷淡淡,竟是连敷衍都不愿敷衍。
  她父亲曾图乃是雍军当中投效过来的将领里官职最高的一个,说朝廷是看重他统兵经验也好,说是看重他汉人身份、想给天下做个样子也罢,总之曾图在夏国当中颇为显贵,反而胜过还在雍国时。呼延震答应同她成亲,与其说是娶她,倒不如说是娶她父亲,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在她面前不敢多说,只一句郎才女貌便了事了。
  她有时愤愤然想,瞧不上我,难道我还非你不可么?但又爱呼延震少年英豪,实非旁人所能及。当着她时,他面上的满不在乎之色,在她眼里反而远胜过其他人对她或谄媚、或讨好的甜腻神情,呼延震越冷淡,她便越是怦然心动。
  她久在军旅,虽然一时受挫,却并不在心上搁得太久,收拾起桌上的军报,一件件放好。
  她是军人之女,从小长在军营,同兵士们一起长大,撇下还没住热的闺房出征,到头来却被上面当做疑兵,不能立功受赏,愤懑之情比呼延震只多不少,方才给他出那个主意,倒不全是为了哄他,也是她自己的本意。
  她知道,除去呼延震外,父亲曾图此刻也正在赶往徐州的路上,那么往东收取全山东之地的人选,便只能是狄庆,当朝皇帝的亲哥哥。呼延震被留在这里,还可说是一句资历太浅,但曾图也不能赶往山东,便足见朝廷对她一家虽然看重,却从没当做过自己人。
  曾小云想到这里,不由凝重,就着桌上纸笔,给曾图写了一封家书,书成后未出示旁人,当即让人秘密给父亲送去。
  第233章
  呼延震打马出阵,面前,雍军已经排开阵势,看样子是决心要同他们大打一场了。
  宿州、灵璧一代是当初斡赛里折戟沉沙之所,呼延震如今也亲临此地,纵然明知道曾经千余名同胞就死在这里,却也没有什么凄凉悲痛之感。
  一来,当初他便好意提醒过斡赛里,让他不要再往前,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斡赛里不听,他有什么办法?二来,他此次出兵此地,志向甚大,想到自己的全盘谋划,他便雄心万丈,前次区区一场小败,又非他造成的,他又何必往心里拾掇?
  朝廷给他的任务,是让他牵制雍国在凤阳的守军,确保狄庆能在东边全收山东之地,为此还给他另外调拨了人马,供他调遣。呼延震便顺水推舟地从徐州出发,往凤阳去,既是探听这座大营的虚实,也是打草惊蛇,让雍国的目光转向自己。
  他悉大军而来,自然不会如斡赛里那般只是沿途打打草谷,而是一路上攻城略地,非但是县城,就连大一些的城市也一样兵刃相加。这一代的城池几经易手,城防早已不成样子,不出一月,他便拿下了宿州,一部分原地休整一部分向东欲攻灵璧。
  等灵璧攻破之后,两路人马再一同向南,直指凤阳府,那时雍军在此地不管人众多寡,都必须应战,说不定还要从淮安等地增调援兵。那时,朝廷的任务他便算是完成了,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事。
  灵璧离宿州不远,虽然分兵,呼延震对此地仍然志在必得。出兵前他已命斥候提前侦查好,灵璧的城防比起宿州半斤八两,守军也不过千人,他如果造好大炮全力攻城,指日可下,更不必提有了宿州的前车之鉴,灵璧守军也有可能不战而降放在江北,这几年里都是常有的事。
  但雍国也不会置之不理,很快呼延震便探得,从凤阳大营里钻出一支雍军,正向着自己而来。因为早在他攻打宿州时就已经出发,这路雍军虽然马步混杂,却来得很快,赶在呼延震到达灵璧之前便截住了他。
  呼延震想起故人,反倒有几分兴奋,谁知打个照面,才知道陆宁远没有亲至,这路雍军充其量只是偏师,莫非是瞧他不起?
  开战之前,呼延震扯起脖子喊道:俺曾说要亲手宰了那姓陆的,他不来,倒让俺难办。怎么,听说他如今做了大官,官架子摆起来,不将俺放眼里了么?
  这路雍军由张大龙统领,他闻言自是不肯吃亏,同样喊回去道:是啊,我家将军现在做了总兵,他来打你,不是杀鸡用牛刀么!让俺来会你就足够啦!
  呼延震怒极反笑,黑胖子好够胆!那就要看你有没有命回去话音未落,说话时在身侧上好了弦的弓一举,一箭向着张大龙面门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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