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她连人带车栽进积水里。
  雨水顺着脖颈灌进衣领,像无数只冰凉的蚂蚁在灌进衣领,黏糊糊的。
  她蜷缩在积水里,又狼狈地爬了起来。
  膝盖骨破皮流了点血,很快便洇开一抹淡红,传来一阵隐痛。她咬牙,再度跨上去,骑完了剩下的路。
  刚扒拉着手机屏幕停好车,周疏意听见背后响起一道脚步声。
  夹在雨声里格外特别。
  她回过头,只见谢久站在身后,撑着一把黑伞,整个人在雾里影影绰绰。
  伞沿滴下的水珠串成帘子,将她跟她隔绝在两个世界里。
  目光对视,她面色一紧。
  怎么了,周周?
  【作者有话说】
  小小加更,来晚了一点[猫头][猫头]
  第34章 chapter034
  ◎只是会做饭吗?◎
  她身上湿透了,雨水从头顺着下巴宛延而落。
  谢久走近,将伞倾向她那边,目光下移至她膝盖骨上。一道不小的擦伤,已经看不出血色了,雨水在破溃处汇聚,又沿腿线流下。
  摔了?
  嗯,滑了一下,倒没什么事。
  对话声被雨水浸得发软,逐渐失去棱角。
  大雨洇出的雾气,蒸腾着身后的暖黄面包店。梦幻轻灵,整条空荡荡的长街,只有她们两条金鱼在缓缓涉水游行。
  怎么恹恹的,谢久边走边侧头看她一眼,心情不好吗?
  没有呀。
  换成几年前,她的委屈定是逢人便要说几句才爽利的。
  可如今只是望着积水里破碎的树影,便觉得连多说几句话都没有力气,更是没了勇气。
  过去她曾毫无保留地将满腹委屈倾吐,换来的却是徐可言难以理解的窒息。
  神经病吧周疏意,别总把你自己当成受害者,你怎么不想想我,我不痛苦吗?我一边要忍着恶心跟相亲对象聊天,一边还要应付你。
  我只是想让你告诉我你以前也不会这样对我的。
  以前是以前,以前我也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哈。
  从此她学会将伤口藏起来,再疼也咬着牙不吭声。
  哪有什么感同身受,剖开真心给人看,转头便成了一件攻击自己的利器。
  膝盖疼吗?
  周疏意喉头一哽,眼眶突然发烫,只是有一点疼,没关系。她听见自己声音干巴巴地说。
  那肚子还疼吗?
  也只有一点。
  能走吗?
  她突然扯出个明媚的笑:当然能呀,刚才不还骑车回来了?
  这笑容太过灿烂,反倒有几分刺眼。
  谢久下意识伸手想扶她,却见她已经挺直了脊背,湿透的白色短袖黏在肩胛骨上,整个人蝉翼般单薄透明。
  一瘸一拐,咬着牙,每走一步,鞋里就挤出少许积水,摇曳到附近的积水洼地里。
  到家门口,谢久收起伞,伸长了手抖抖水珠。
  目光瞥到她膝盖上泛白的伤口,边缘已经微微翻卷,家里有碘伏吗?
  没有。
  谢久瞧着她青白的脸色,话到嘴边不由得放轻了,我家有,我去拿,你先去洗澡,不然湿气入体要感冒的。
  不用麻烦啦,她伸手拉住她的衣角,又很快松开,小伤而已。
  至少还是得消个毒吧?会留疤。
  周疏意扯了扯嘴角:那我就不关门了。
  好。
  等谢久拿着碘伏和棉签回来时,浴室门紧紧关着,里面传来淅沥的水声。
  地板上留着从她衣襟落下的水迹,她侧身从桌上抽出两张纸巾,蹲下,将每一处水渍都仔细拭净。一卷,纸团便被扔进了垃圾桶。
  浴室的水声淅沥,隐约夹杂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抽泣,转瞬便被水流声冲散。水停后,周疏意裹着宽大的睡衣走出来,湿发被.干发帽包裹着,在头顶堆成松软的一团。
  她笑眯眯地看着谢久:怎么还拿了个医药箱?好专业。
  东西都在里边,顺手拿了。
  她眼眶泛着不自然的红,谢久一时半会儿没作声,沉默地拧开碘伏瓶盖。
  腿伸直。她顿了顿,抽出棉签,今天怎么忙到天亮?
  生意好,就加了会儿班她似是不太想提及工作上的事,很快便转移了话题,下这么大雨,你怎么在外面?
  准备去健身房的。
  谢久俯身为她涂药,就像有预感要打针的小孩似的,周疏意下意识绷紧了身子。
  预想中的刺痛却迟迟未来,她边涂抹边对着伤口轻轻呵气,凉凉软软的。
  她怔了一下,许久以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都摸鱼好几天了,你真能坚持。
  长期运动形成习惯了。
  话音刚落,外面突兀地响起一阵敲门声,你好,外卖。
  放门口吧。
  下意识说完,周疏意才反应过来,等等,我没点啊?
  不是。谢久把棉签放好,撕开创可贴的包装,专注地贴到周疏意伤口上才起身去开门,我点的。
  她提过来的是榴莲千层和奶茶,一打开包装就溢出一阵清甜的香气。姨妈期酷爱吃甜食的她一下就激动了。
  怎么突然点这么多好吃的!
  我想吃了,谢久微微一笑,把蛋糕叉子递给她,顺便给你分一点。
  接过甜品时,周疏意眉梢都飞扬起来,漾着藏不住的雀跃。
  她叉了一口榴莲千层送入口中,浓郁的香甜在舌尖晕开,这一刻足以弥散所有的不开心。
  好吃!
  她装作不经意地抬眼,偷瞄谢久喝奶茶的模样。那人正微仰着头,脖颈随吞咽的动作轻轻滑动。
  有种偷看严厉的教导主任在讲台上吸溜珍珠奶茶的错觉。
  想到这里她不禁咧起了嘴。
  谢久瞥过去一眼,好奇道,你傻笑什么呢?
  没笑啊。
  我都看到了,吃个甜品这么高兴?
  吃东西很难不高兴吧!
  谢久低眉一笑,眼睫的影子斜斜切过面颊。脸上仿若一霎之间便亮了起来,透出些微光,明净而纯腻。
  那么,少想过去。
  记住当下的快乐就足够。
  如果靠近她本身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那便不必在意结果。
  请勇敢点,毕竟得到快乐的同时需要承受风险。
  周疏意突然一拍沙发扶手,眼睛亮晶晶地望过来,姐姐,我请你吃顿饭吧。
  这回谢久没有推辞,嗯?你打算吃什么?
  是个好问题。
  外卖?
  空气凝固了两秒。
  谢久放下奶茶,面色木然,我家冰箱有菜,吃饭吧,我来做。
  这不太好吧?她嘻嘻一笑,一瘸一拐地准备站起来,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不用了,谢久已经起了身,伤员你就坐着吧,我回去拿菜。
  谢久在厨房做饭的那会儿功夫,周疏意躺在沙发上补了会儿觉。一夜没睡,环境一旦安静下来,她便开始犯困。
  短短半个多小时里,她做了个梦。
  梦里自己背着大包小包坐高铁回老家,她妈在旁边唠叨说,早知道你出去一分钱没挣着,当初我就是死也要拦住你。
  以后你嫁人了,可不能再往杭州跑了。
  再一低头,她怀里竟然抱着个皱巴巴的孩子,咿咿呀呀叫她妈妈。
  周疏意当即吓醒了,望着天花板,久久没回过神来。
  开饭了。
  厨房飘来的香气驱散了余留下来的心悸。
  她趿拉着拖鞋走过去,餐桌上摆着红烧芋艿、葱油鸡、酱色浓郁的红烧肉,每道菜都冒着袅袅热气。
  好丰盛!她眼睛亮起来。
  虽然这些跟她老家重油重辣的风格大相径庭,但是一口下去,满是家常菜的香味,身体都觉得没有负担,反而十分清适。
  尝尝,谢久夹了块浸透汤汁的芋艿,稳稳落在周疏意碗里,好吃吗?
  芋艿入口即化,绵密里裹着酱汁的鲜甜。
  周疏意鼓着腮帮子猛点头:哇塞,超好吃!碳水果然使人快乐。
  这个浸在白粥里更好吃。
  真的吗?下次我试试。她又夹了块葱油鸡,眼睛瞪得更大,向她竖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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