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为了圆他捅的篓子,她连法印这种瞎话都编出来了。这下好了,她这七苦殿,彻底成了天庭和灵山角力的笑话场。玉帝那边,恐怕更觉得她这灵山使者有意思了。
  樱桃核似乎感应到主人的烦躁,又不安分地跳动了两下。
  与应烦躁地拢紧了袖子,心里把那混账哪吒骂了千百遍。
  哪吒啊,哪吒。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第42章
  与应现在非常后悔。后悔当初因为贪吃招惹了哪吒。
  她坐在蒲垫上,简直如坐针毡,强迫自己继续动笔抄经时,那道灼热的视线立马就会投来。
  哪吒那家伙,霸占了她的莲台不说,还坐的四仰八叉,指尖捏着带来的樱桃放在身前,朝她比划。
  她只觉得心累。或许是太久没有收集苦难,心里属于与应的地方越来越大,她现在甚至想把笔一丢,把这破地方烧了。
  让那什么狗屁天规去死吧。说起天规,她又想起杨戬了,他现在是司法天神,但在朝会上总见不到他。
  喔,想起来了。听调不听宣来着。
  与应侧头瞧了一眼哪吒,又回过头。这混账美名其曰来讨教佛法,她还以为这人被自己伤透了心,准备出家呢。
  谁知道进门开始就躺在莲台上,什么都不干,就这么看着她,看得人心里发毛。
  她此刻应该将他推出去,摆出一副冷心冷情的样子,可这家伙不知从哪学的,原本上挑的眼尾偏偏要垂下来。
  他在装。可她还是信了。像从前的他一样,并没有拆穿那些拙劣的演技。
  可他凭什么大摇大摆走进来?万一被人看见,可少不了一顿编排。
  与应又在竹简上添了一笔。
  生气归生气,师父留下的任务要完成。说到师父,她又想起太乙真人。
  那时她不甘心,甚至不想见他。可后来观音说,此为你命定轨迹,他若不说,不做。天道便会强行抹去她的存在。
  最终,她也只是偷偷召回了往生绫。
  至于如意柄,莲花玉坠,还有从前的旧物,一直被她放在匣子里,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这次来天庭,她自然也将它带来了。
  出神片刻,指尖握着的笔悬停,在竹简上滴落一片墨迹,将刚写下的‘空’字模糊开来。她盯着那个被污损的字,竟觉得可笑。
  自己坐在这里抄这些佛经,不就是为了求个‘空’字吗?可心里翻涌的这些情绪,哪里空了?
  都怪哪吒。
  她心烦意乱,自从吃下樱桃后,控制不住的情绪越来越多。属于人的部分在这副流不下血的躯壳里蛮横冲撞。
  殊不知这般行径,落在托着下巴看她的哪吒眼里,又是另一副模样。
  金瞳一眨不眨盯着那只握笔的手。白皙修长,玉雕似的。可哪吒总觉得那手里握得不应是笔。
  应该是剑才对。让他心心念念,连梦中都要一决高下的剑。
  再看她的发,许是佛门清净的缘故,只绾了简单的道髻,别了支木簪。发丝全部拢上去,露出莹白脖颈,不知为何,看得有些口渴。
  她的眼睛也有变化,不再是灵山那日的空茫,似乎找回些过往的神韵,琉璃珠子似的,水盈盈的。
  嘴巴不像从前那样粉粉的,而是白了些,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玉像感,不像活人,倒像刚从地府爬出来似的。
  “喂……”一声带着控诉的声音。
  与应面无表情看着这个双手撑桌,脸几乎要贴上来的人,她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
  太近了,熏得脑袋疼。
  哪吒却像被这动作刺到,金瞳微微睁大,昳丽的脸僵了片刻,随后一把将她案上的竹简经书全部掀翻。
  有些因过度用力,散落空中。哪吒已经不容拒绝地扣住她脖颈,强迫她凝视自己。
  他咬牙切齿,“怎么,又躲我?元君莫不是怕我吃了你?这般远离,真叫人寒心。”
  与应拨开他垂在自己脸侧的发,目光落在他被砚台浸湿的红袍衣角。
  平淡道:“元帅,衣服脏了。”
  哪吒看着她,只觉得多年来的思念简直喂了狗。只恨不得现在就把她绑走,藏到无人知晓的地方,狠狠折腾,叫她绕着乾元山跑几圈,或是写千遍他的名字,要她永远忘不了。
  他简直是气笑了。前几日还听说,自己在七苦殿留下的这些莲花,竟被她说成了佛教法印,前去刁难的仙官灰溜溜跑走。
  现在,全天庭都知道,那位看似和和气气,清清冷冷的元君,和三太子一样,都是不好招惹的主。
  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不好招惹的人从前是如何招惹他的。
  与应看着哪吒的脸一阵阵变化,心里了然。她听说了那些传闻,其中恐怕有不少是因为有人推波助澜,将自己塑造成不好相处,口蜜腹剑的人。
  哪吒单脚踩在案上,几本经书未能幸免,留下张扬的脚印,砚台被他的动作打翻,墨点甚至溅到与应的僧服上。
  “衣服脏了?”哪吒冷笑,手指反而收得更紧,指腹摩挲着她颈后,“元君倒是好眼力,怎么不看看自己的僧袍?”
  与应低头,素白的僧衣上溅了几点墨痕。她皱了皱眉,伸手去擦,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哪吒笑着说:“别擦了。反正都要换的。”
  与应下意识想后退,却被他另一只手牢牢扣住了腰。
  “跑什么?”哪吒俯身,莲香更加浓郁了,“元君不是最会装模作样吗?继续装啊。”
  他说话时热气喷在她耳畔,殿中燃的檀香全被这香气冲散了,仿佛身处荷塘。
  “放开。”她冷声说,“这里是七苦殿。”
  “七苦殿?”哪吒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可惜,我来了,马上你的七苦殿就要变成七恼殿了。”
  他故意凑得更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元君恼不恼?”
  与应闭了闭眼。她太熟悉他这副模样了。乾元山上,每次他都这样凑上来,用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盯着她,不管是生气还是其他,她都会哄着他。
  可这次不一样。
  她睁开眼,“哪吒。你知道我现在是谁。”
  哪吒的表情僵了一瞬。
  “我是灵山七苦元君,天庭宣化慈悲使。”与应一字一顿地说,“不是乾元山上那个任你胡闹的小师妹了。”
  与应得让哪吒明白,他们之间隔着的东西太多了,多到足以淹没幻梦般的两个月,溺死在溪边无忧无虑的师兄妹。
  她要考虑的东西更多,不能像哪吒这样随心所欲。哪怕会在这场纷乱中迷失自我,她也必须深思熟虑,考虑好下一步该怎么走。
  扣在她腰间的手松了力道,就在与应以为要解脱的时候,带着护腕的手一路剐蹭到她脊椎骨,转圈摩挲着。
  这算什么,威胁?仅仅拒绝他而已,就要到抽筋剥皮的地步了?
  哪吒抵住她的额头,垂下眼帘,笑着说:“想赶我走?”
  哪吒知道她心中所想,也知道她处于风暴中心,可这颗心,早就牢牢系于她身上,任凭劳什子的天命天规,清规清训,都不会收回。
  死也不放手。
  与应抬手想推开他,双手却被混天绫束缚在身后,她在心底呼唤它的同根同源。可往生绫似乎瞧出某种东西,只软软地搭在那,一点回应的意思都没有。
  双手被束缚在身后很不好受,她的身体因背后的压力被迫向前舒展,和染着莲香的红袍紧紧相贴,哪吒将她抱得更紧,丝毫不给她后退的机会。
  她有些生气,想狠狠咬他一口,又怕这人被激发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只能将下巴搭在他肩头,试图谈判。
  “你知道的,我是灵山中人,身有戒律。况且,天庭这么多双眼睛在看。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哪吒环在她腰间的手忽然很用力,用力到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疼不疼?”
  与应一下没反应过来,愣住了。
  没等到回应,哪吒伸手轻轻揉了揉她耳朵,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们回不去了,觉得你是灵山的元君,我是天庭的天神……”
  “可那又怎样?”
  他稍稍退开一点,捧起与应的脸,金瞳直视她的眼睛:“我不管什么天庭灵山,我只问你,疼不疼?”
  疼不疼。疼吗?她甚至快忘了,自己小时候好像很怕疼,怕疼又怕冷,怕自己一个人。
  因为其他孩子都在玩伴,她却只有冷冰冰的剑,只能对着不开花的木桩日复一日的挥动。
  那时,她记得褚云玺,似乎有一次在夜间偷偷握住她的手,轻轻涂抹祛疤的药膏,那天好像下雨了,没关窗户,有几滴飘到她脸上。
  苍生*的苦,七种苦难,最终形成了恨意,在她的身躯里冲撞着,几乎要撕碎她的灵台,而后又化作点点金光,化作功德,融入天地。
  疼吗?她承认,确实挺疼的。
  可她不能说疼,更不能表现出软弱。她是七苦元君,她是灵山使者,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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