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是有关于城主府的事情。”朝生并未细说,面对稚童礼貌下的逼问却笑了,“你信不过我也正常。”
弥月在听到城主府三个字的时候想起了贺茂忠行,朝生曾经是他们的见证者,她心跳加快地拍了拍长兄的手臂:“兄长,主公是好人,你先去我待会儿就过来。”
弥月的话像是切断了两人之间无形的交锋,既然她都这么说了,继国岩胜也没再坚持。
他站起身:“那我先告退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弥月,似乎是说给其他人听一样:“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喊我。”
弥月点着脑袋:“我待会儿就来。”
等到少年离开,弥月却有些迫不及待地竖起耳朵问:“城主府怎么了?”
见她三言两语就将少年哄走,朝生不由得想起曾经哄他睡觉的阿姐。他沉声:“城主资助了鬼杀队,听闻弥月和贺茂少主相熟,特意来问些事情。”
小女孩底气十足地挺直了胸膛:“请说。”
问她别的不清楚,但这个事情她可太熟了!
朝生注视着她的面庞,他自记事起还未见过如此年幼的阿姐,如今看到对方脸上的婴儿肥十分有趣:“城主是和继国家联姻了吗?”
“还没有。”弥月想起继国夕贵当时喜不自胜的模样就来气,“只是相熟。”
“这样啊……”朝生弯起唇角,继续问道,“听闻贺茂少主因意外失聪,弥月觉得他可好相处?”
是意外吗?
弥月惊讶睁大了眼睛,她还以为是出生就失聪了。
不过她也没再纠结这个事情,而是向朝生肯定了贺茂忠行的品性:“他很好。”
简单的三个字足够了。
而这样的评价也让朝生仿佛回到了数百年前,尽管姐姐那时并未透露出对贺茂忠行有多喜欢,但他曾经听到过两人在殿内的温馨相处。
那时,哪怕他强行打断了两人的沟通依旧能从她脸上看出笑意。
时隔数百年……
和阿姐相似容貌的孩子再次遇到了那个叫贺茂忠行的人。
就像是一人抓住线的一头,不管时隔多久他们都最终会走在一起。
这样的认知让他多年波澜未惊的心再次产生了不悦的情绪。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却又固执地想要问清楚:“那你喜欢他吗?”
弥月抠了抠自己的袖子,在意识到眼前的人是曾经的弟弟后心中莫名产生了无法言说地羞耻感,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些,随后假装小孩糊弄过去:“喜欢是什么?”
听到这个答案,青年在心中突然松了口气。
而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弥月也松了口气。
在离开之前,弥月没忍住好奇问:“主公为什么白天也坐在殿内,不出去走走吗?”
青年抬眸望着她,似乎要将她隐藏的真实想法给看透。
从前会抱着她大.腿撒娇的朝生如今也长成了帅小伙,气势逼人。
弥月抠住自己的袖子强装镇定继续问道:“你不舒服吗?”
“对。”朝生脸上缠绕着布条根*本看不清除眼睛以外的部分,他似乎没有在她面前隐瞒的意思,“产屋敷家族受到了诅咒,哪怕当初我侥幸活了下来,身体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在逐渐溃败……”
双眸微眯着似乎在回忆着过去,他诚实得过分:“我不想死。”
哪怕姐姐生死不明,哪怕他的家一.夜覆灭,产屋敷朝生也不想死。
“我找到了留下来的医书给自己熬了很多碗药……”他喝了一碗又一碗,直到第三天晚上他腹痛难忍,在血月的见证下他的诅咒暂停了。
但新的诅咒也开始了。
他无法再接触日光,也不需要进食,就像是一个活死人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孤独而漫长的生命是另一重诅咒。
他活下来的唯一坚持也不过是……将他的长兄一起拖到地狱。
那他的罪孽也即可消除。
“现在我不能见光……其实也很不错,至少还活着。”他像是在述说着别人的故事,在对上弥月的双眼时却愣住了。
小孩望着他的目光中含着水光。
弥月还在想他是不是被月彦咬了,变成了鬼。
但她错了。
在他叙述的时候,身上散发的疲惫气息如同一具早已枯朽的行尸走肉,他说得如此轻松,弥月却想起了当初抱着她撒娇的小孩。
他会害怕到缩在她的怀里喊着姐姐,也会在她碗里偷偷放上珍藏的甜食。
曾经跟随在她身后的弟弟如今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弥月走上前去轻轻抱了一下跪坐在屏风内的朝生。
她的声音很轻:“辛苦了,主公大人。”
听到第一句时朝生甚至以为是阿姐在说话。
但最后一个称呼却又将他拉回了现实。
温暖的怀抱令人眷恋,朝生眨着眼流下了一滴泪。
那泪浸透了弥月肩头的衣裳,留下一道深痕。
枯朽的树根如遇天降甘霖,终于迎来的新生。
……
弥月找到缘一住处时,两兄弟手持竹刀已经站在台上了。
周围还围了不少鬼杀队的人在看热闹。
弥月:??她不过晚来了一会儿这是发生了什么??
身侧的少女不知道何时出现,脸上含笑同她解释:“两兄弟似乎是想切磋一下剑术呢。”
这个不是什么战斗番吧,时不时就切磋砍人……
弥月木着脸站在台下看着两人有来有往的,少女在一旁开口:“这不是缘一平时的水平,他放水了。”
弥月往台上看去,两兄弟唯一的区别就是脸上的斑纹。
缘一并未进攻,不过即使再防守中呼吸依旧是平稳的,甚至连衣裳都没乱。
而继国岩胜……
已经在出汗了。
最后以缘一的竹刀横在岩胜脖子上结束。
“这不是你的水平,你在敷衍我。”岩胜喘着气,目光中包含着发现对方放水的愤怒以及被放水依旧输掉的羞耻,余光中不少人都在看着他,眼前的人影快速晃动,他有些眩晕,却依旧支撑着身体站在台上没有动。
“兄长进步很大。”缘一真诚地笑着,说出了他真实的想法,但对方显然已经不能接受这样无法战胜的进步了。
“我不需要这样的同情。”少年的自尊在此刻达到了高峰,哪怕他知道弟弟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却也无法控制地讽刺了回去。
父亲的话如针刺在耳边,他丢下竹刀头也不回地离开,即使是这样,耳畔似乎都能听到周围人对他的评判。
比试是他自己要求的,到最后却沦为了这样的结果。
“兄长,等等我!”
身后的呼唤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停下脚步茫然地回头看,低头看到追过来的弥月喘着气仰头望向他,她只说:“我们回去吧。”
他被拉住了手,回头望着站在台上朝他们望来的缘一,情绪莫名平复了一些。
他听到自己回答:“好。”
弥月也顾不得和缘一再说什么,进度条摇摇晃晃又涨了10个点,此刻她不敢再刺激继国岩胜了。
回到家中的继国岩胜又恢复了原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曾经妄想着这些时日的勤奋或许会给予不同的结果,但最后发现那也不过是妄想。
父亲说得对,他比不过缘一,这个家主之位不过是他捡漏才得到的。
表面上越是风平浪静,内心越是波涛汹涌。
缘一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增长,少年眺望着远方——他并不清楚鬼杀队的位置,却在此刻无端地产生了某种向往。
或许鬼杀队的剑术远远超过继国家。
但他并未对谁说过,哪怕是弥月也没提起。
年岁的增长,他也开始跟随父亲出行。
有时只是口头上的交锋,并不需要武器和战争。
他偶尔路过某地看到什么新鲜的小东西会给弥月和母亲带回去当礼物,而弥月送他的老鹰随时戴在身上,每每看到时都会想起那个夜晚——
弥月对他说的那番美好祝愿。
有时候他们去的地方够远,也会暂住一阵子。
晚上父亲和同僚把酒言欢,他就一个人坐在旁边沉默寡言地吃着食物,偶尔也会拿着钱去附近逛逛。
虽然流传着鬼的传言,街上依旧熙熙攘攘。
弥月说过要给她带礼物,正在四处观察的继国岩胜难免没注意,在一处撞上了旁人。
刻在骨子里的礼仪令他立刻向对方致歉。
那人身量高,身上的和服不含一丝褶皱,布料一看就是好料子。
“没关系。”青年的声音低沉,有些哑,听上去很有贵族风范。
继国岩胜抬头见到了对方的脸。
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脸侧落着微卷的头发,红眸垂下,落在他的腰间上。
他开口:“你那是草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