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贺儿?
洛卿龄心中警惕,顿时明白秦砚珩此番行为背后的原因。他定是怀疑男子是曹贺的父亲,也就是杀害刘张氏的凶手。
“贺儿生前喜欢吃酒,某日酒后竟与人起了争执,而后……”男子捂着脸哭诉,“我一个做父亲的,怎能甘心自己儿子突然离世。”
“老丈的儿子叫什么名字。”秦砚珩站起身,垂眸看着蹲在地上哭泣的男子,语气恢复平常。
“曹贺。”男子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道。
“抓起来罢。”
秦砚珩摆了摆手,身后玄影带着几位官兵从山间冲出来,众人手持长刀将跪在地上的曹父包围起来,等待秦砚珩的下一步命令。
洛卿龄本以为曹父会挣扎着解释,谁知他竟缓缓抬头看了看她与秦砚珩二人,脸上流露出释然的笑意。曹父从包袱中拿出纸钱和祭品,在众人的视线中将东西悉数摆在坟前,他头也不回地跪在地上。
“我知道官府迟早会找上我,所以也没想逃,等我祭拜完贺儿便跟你们离开。”曹父加快手中的动作,火苗在地上扑朔,他将手中的纸钱扔进去,火光噼啪,在他脸上跳动。
“你早就知道我们怀疑你了?”洛卿龄追问。
曹父点点头:“我本来没想着杀害刘昌替贺儿报仇的,只是刘大人仗着自己是朝廷官员,拿身份施压我,让我伸冤无望。一个父亲,又怎能看着自己儿子被人杀死,而凶手还能潇洒享福?”
“就因为凶手父亲是金吾卫,而我只是个百姓?”曹父背对众人,不愿让人看穿自己眼里的恨意,奈何语气早已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
“凭什么无权无势就只能任由他人欺负,我只是个普通的父亲,几十年来没做过一件亏心事,即便贺儿日常赊账买酒,我也及时替他还钱,为何要这般对我。”
“刘昌杀了贺儿后,我本想让刘大人赔些银子,谁知他竟派人到家中把我打了一顿,害得我连家也不敢回。”
“我失去了儿子,而他刘大人还能风风光光地在京城作威作福,凭什么?”
曹父越说情绪越激动,他转过身跪着看向秦砚珩,眸中满是泪水:“是,是我杀死了刘昌和刘夫人。我知道回来祭祀定会被你们抓住,但我还是想看一眼我的儿子。事已至此,我曹某主动认罪,任由你们处置。”
说话间,无人打断曹父。
秦砚珩一袭布衣站在洛卿龄身侧,即便未着华服,却也挡不住他周身的矜贵。只见秦砚珩轻轻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曹父身后的坟墓。
“刘昌,也在墓里,对吧?”秦砚珩道。
这又是什么意思?洛卿龄心下一惊,忍不住抬眼看他。刘昌怎会在曹贺的坟墓里。
谁知曹父一听,竟垂下眼眸,并未否认。半晌,他抬头直视秦砚珩:“是,我杀了刘昌后,为了不被人发现,便将他与我儿子曹贺一并合葬在这座坟墓中。”
“刘昌不是厌恶我儿子么,我便让他与贺儿共躺一墓,生生世世被我儿子纠缠!”曹父呵呵笑着,眼里泛着冷意。
真狠啊……洛卿龄嘴角下拉,忍不住心道。
想不到一个慈眉善目的男人,因为自己的儿子被人杀死而伸冤无望后,竟出手杀死凶手及其无辜的母亲,实在是人心难测。
再善良的人,也总会有恼怒的时刻,若非刘大人滥用职权将曹父逼上绝路,否则也不会出现如今死亡三人的下场。
实在是令人唏嘘!
“那你又为何将刘夫人也杀了?”洛卿龄出声问道。
许是因着洛卿龄长相可亲,声音软糯,曹父不忍心吓到她,竟放缓语气温温笑着回应:“小娘子别怪老丈心狠,若非那刘夫人突然出现在刘昌房门前目睹了一切,我也不会下如此狠手。”
“你又是如何将两具尸体转移出城外的?”洛卿龄抓住话头追问,眼下已能确定曹父如他们先前猜测的那般,趁夜潜入刘府杀人。
“我在城东租了一辆马车,将撑着车厢的木条卸下来带进刘府,用木条从后抵住刘昌二人的背部,使其心绞而死,后用马车将尸体带出城外。”
与洛卿龄二人先前推测的一模一样。
曹父跪着将一切道出,而后被侍卫押着头也不回地离开坟地。
洛卿龄左右看了看,侧身靠近秦砚珩,问道:“小殿下,那刘昌的尸体就这么放着么?”
“依照流程,开棺验尸。”秦砚珩回道。
那便好,她还没见过两个男子合葬呢……
坟头被挖开,一口棺材横在地上,秦砚珩扬了扬下巴示意随从开棺,洛卿龄伸头看去,心下一震。
两具白骨手脚相互交缠,尸体上下叠在一起,腐烂的血肉紧紧贴着,早已分不清是刘昌的还是曹贺的,二人就这么静静躺在棺材里。
明明相厌,却不得不相连。
不远处马蹄声响起,随后几声哭喊,是闻声赶来的刘大人。
“我可怜的昌儿啊——”
刘大人顾不上冷脸的秦砚珩,飞步上前趴在棺材板上,声泪俱下道。
“你的儿子可怜,别人的儿子不可怜么?刘大人完全是咎由自取。”秦砚珩厉声训斥。
“将刘大人带走,此事上报圣人,务必追究责任。”
听闻,刘大人滑落在地,脸上满是悔恨,他愣愣看着远去的那辆马车,浑身发冷。
在京中仗势欺人十余载,他终究还是吃下了自己亲手种的这颗恶果。
第56章 食恶果红玫是他魏拂弦此生唯一的爱……
“……溺爱儿子,包庇凶手,酿成大错,革去金吾卫一职,贬为庶民流放南岭。”
“罪人刘昌,故意杀人,欺辱百姓,如今白骨一具,亦流放南岭,不可葬在京城。”
“凶手曹父,虽主动认罪,却难免其责,打入地牢,择日问斩。”
“钦此——”
赵公公举着圣旨站在大殿中央,扬声说道。身前,褪去官服的刘大人脸色苍白跪在地上,身侧曹父满脸笑意,神色解脱。
京郊坟山。
魏拂弦与弟弟魏二站在树下,远远看着前方披麻戴孝的一群人,面上不忍。
刘夫人今日下葬,因着刘大人已被流放南岭,此刻来送行的只有刘夫人的娘家。只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坟前,一脸平静地看着刘夫人的坟头,眼眶却一片湿润,看样子应当是刘夫人的父亲。
“哥哥,刘家一事水落石出,我们也该离开了罢。”魏二看向魏拂弦,低声道。
魏二是目睹刘昌持刀砍死曹贺的人,事发后魏二担心刘昌找上门,便逃到魏拂弦身边躲了半个月,红玫夫人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非洛卿龄发现端倪,魏拂弦还能继续瞒下去。奈何容安亲王插手了此事,若等他查明事实,弟弟魏二定也逃不脱干系。于是魏拂弦决定带着魏二离开彩衣坊,在此之前“顺便”提点一下洛卿龄,好让她过后莫要追究魏二的责任。
“走罢。”魏拂弦点点头。眼下朝廷已下旨追责,他们需得快些离开。
“等等,”魏二站在原地,神色坚定,“哥哥,我还有件事没做,刘昌与曹贺虽与我乃酒肉朋友,但也是我魏二真心对待过的友人,若不说出来,我心里过意不去。”
次日,大理寺。
大理寺卿许晟坐在堂上,看着底下瘦小的青年,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魏二用力点头:“那夜,我与刘昌、曹贺吃酒时,曹贺戏称刘昌四肢健全却无法享受红尘,意指刘昌有暗疾,谁知刘昌竟拔刀将人砍死了。”
“过后,我担心刘昌找我麻烦,便躲起来了。”
魏二一脸真诚地将实情道出,因着圣人已下旨处罚,许晟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拍下惊堂木后说道:“魏家二子,知而不报,罚三百银两,三年内不许入京。”
听闻此话,魏二泄了一口气,堵在胸口的石头总算是放了下来。
一旁,魏拂弦带着弟弟魏二行了个礼后,转身离开。
“魏公子稍等片刻,”一位随从跟上来,“三百银两已有人替二位公子付过了,魏公子不必再付。”
有人付过了?
魏二震惊地看着魏拂弦,后者神色了然。只见魏拂弦朝随从抱拳道谢后,带着弟弟离开了大理寺,径直朝城门走去。
身后视线炽热。
魏拂弦蓦地止住脚步,回头看向酒楼上的女子,突然想起那年雪夜。
十年前,宫门外。
“娘子可怜可怜我和弟弟罢,一两银子就好。”魏拂弦衣衫褴褛,带着弟弟跪在官道上,双手捧着破碗,苦苦哀求面前的红衣女子。
女子是从宫内出来的人,想必不缺银子,魏拂弦看准人后跪着拦下女子,几人僵持半晌。
就在魏拂弦以为没有希望时,只见红衣女子俯下身,伸出一只手指撩起他的下巴,挑眉不语。
眉目秀雅,几分魅惑。
魏拂弦第一次见到这般妙丽的女子,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