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说罢,她抬指,一枚玄玉现在掌心。
随着息棠拂手,玄玉便落在了承州面前。
这枚玄玉中,装的自是诸多灵物。因血脉之故,陵昭修行所需的灵物自是要比寻常神魔更多,息棠也就早有准备。
见此,承州神情微妙地看向息棠,他怎么觉得自己这是被赖上了?
目光相对,息棠神情坦然,就陵昭这神鬼难料的运气,当然得找个能托底的对象。
承州大约领会了她的意图,不由抽了抽嘴角,还没回话,就听景濯道:“师兄不必客气,收下便是。”
他这是迫不及待地想将陵昭交到承州手里了。
你究竟是哪边的?!承州面无表情地望向景濯,看得他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承州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一点不可言说的隐秘,他木着脸,终究还是将玄玉收下了。
抬手间,景濯注意到他袖中花枝,不由皱了皱眉:“师兄取松木樨是为何用?”
松木樨效用特殊,寻常甚少有用到的时候。
承州看了眼袖中,也没有多作隐瞒:“这是麒麟族所求。”
并非是他要用。
不过麒麟族怎么会来求松木樨?
承州解释道:“当年与你我同辈那位天载大师兄在神魔战火中重伤,神魂几近溃散,濒死之际,麒麟族以至宝为他强行聚拢神魂。”
“不过他虽得不死,却因神魂受损沉睡至今,经数万载温养,如今才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
麒麟族长老此番前来紫微宫,除了送族中后辈前来参与擢选,也是为了向紫微宫求松木樨制返魂香,早日将他唤醒。
不必多加回忆,景濯就想起了承州口中说的是谁,当年天载一脉的大师兄,正是褚麟——
他下意识看向息棠,她正将玉简交到陵昭手中,对于承州所言,并不见失神之色。
褚麟是商九危最重要的大师兄,但息棠早已不是商九危。丹羲境上神和这位天载大师兄,实在没有太多交集,也就不必多问什么。
陵昭对当年旧事一无所知,也就不会关心承州口中提到的天载大师兄会不会醒,他依依不舍地别过息棠,终于还是跳下宫墙。
跟着承州离开的时候,陵昭还忍不住回头向息棠挥手:“师尊,等我沐休就回镜花寒!”
看起来也挺听话的,怎么前日就能闹出那么大场面,承州心里着实有些纳闷。
息棠笑了笑,看着他走远。
“你准备回丹羲境了?”景濯在她身旁开口。
息棠没说话,只是取出壶甘露扔给了他,随即站起身来。
她喝了他一壶莲华甘露,如今还他一壶。
景濯抬手接过,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道:“我会记得给你写信。”
“不收。”息棠近乎冷酷地回了两个字。
景濯丝毫没有被她这话打击到,气定神闲地开口:“我还是会写。”
至于她收不收,都没关系。
息棠没有回头,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随你。”
她的身影消失在宫墙上,景濯嘴边噙着笑,将甘露饮下。
第四十六章
东海, 琉璃铸就宫墙,金玉珊瑚为饰,廊柱上嵌着各色贝壳, 高悬的明珠照亮了幽暗海底。
结嫣走下碧玉阶, 抬眼见前方诸多水族来往,口中正议论着数日后东海的一件大事。
再过数日, 东海如今的少君螭颜, 便要正式接过龙君之位,统率东海千万水族。
如今龙宫内外都在为这件事奔忙, 届时将请天下各族前来观礼。
或高或低的议论声传入耳中,结嫣收紧手,任锐利指爪划破掌心才能维持住波澜不惊的神情。
“阿嫣——”中年鲛人游到她身旁, 见她停步不动,不由担忧地唤了声,眼中满是关切。
结嫣同他生得实在很像,眉宇间不经意显露的神情更是多有相似,任是谁来看,也不会错辨他们的关系。
“阿爹,我没事。”无论心绪如何翻腾, 结嫣终究没有对身旁鲛人多说什么, 轻声回道,将所有想法都藏进心底。
早在很多年前,她就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只能做鲛人族的水君,不可染指东海龙族的权柄。
结嫣想,她只是有些不甘心。
她怎么能甘心——
依照龙族一贯以来的规矩,只要继承了龙族血脉, 能显化龙身,便能被承认为龙族。
但作为宣后血脉,生来便怀龙珠的结嫣,却因神族太初氏的缘故,始终不能得东海龙族承认。
即便在龙族中,生来就凝出龙珠的也是极少数,结嫣一向以此为傲,也正因如此,她更为自己的处境不甘。
她明明是母亲的长女,却只能留在鲛人族中长大,继承生父鲛人族水君之位。
结嫣少时便觉得不公,她向宣后哭求过,但向来对她心怀有愧,故而多有纵容的宣后在这件事上,却不肯为她争取什么。
结嫣心中难以不生怨忿,自己生来就怀有龙珠,原本也该有一争东海君位的可能!
四海龙族的君位,向来都不是只有历任龙君的子女才能继承,如即将继位的东海少君螭颜,论关系,如今还在位的东海龙君只是她的叔祖父。
宣后曾是东海龙族的公主,原有继承君位之权。这也就意味着,身为她的女儿,如果结嫣能得东海龙族承认,同样有资格争夺东海少君甚至龙君之位。
但她从一开始就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她分明是龙族血脉,为何到头来只能屈居鲛人族水君之位?
与偌大东海相比,鲛人一族又算得上什么。
结嫣抬头仰望着眼前金雕玉砌的龙宫,这数万载来,东海龙君之位经数次更迭,却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在沉默中与父亲穿过珊瑚丛,身旁鲛人注意着她的神情,尽管没看出什么异色,他也知道结嫣心下绝不好受。
只是……
鲛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声。
他当然清楚自己女儿的执念所在,却不知能如何劝解。有些事,当初没有告诉她,如今便更难再开口了。
东海少君继位之事,回到镜花寒的息棠也接到了消息。并未太过在意此事,她将东海送来的请函随手放在桌案上,算了算时日,有些奇怪自己怎么还没有收到霁望的回信。
早在前往天宫时,息棠便已经向霁望传讯,让他前来丹羲境一叙,但直到现在竟然也没有得他回复。
事关陵昭身世,若说有谁能知晓其中内情,就只能是霁望了。
霁望会叫息棠一声师姐,便是因为他也是紫微宫天载门下弟子。他自少时拜入师尊门下,随他行走世间,如孤云野鹤,虽是紫微宫弟子,却并没有在紫微宫中待过多少时间,与还是商九危的息棠也并无交集。
直到息棠的神魂因意外提前脱离了栖身的苦无花,被迫回归本体,因尚未修得仙君境界,神魂伤势也就没能完全恢复。
后来,长于医道的霁望师尊受师姐丹华所托,带着弟子前往骊丘,设法为息棠稳固了神魂,他们也是到这时候才算真正认识了。
霁望继承了自己师尊的医术,在神魔和谈后,息棠因沉疴闭关丹羲境,陷入长眠,境况危急之际,也是霁望设法,终于为她解决了体内隐患。
息棠实在想不出陵昭是从何而来,思来想去,或许也就只有霁望有可能为她解惑。
只是性情也像足了自己师尊的霁望行迹杳然,之前说要赴赤羽君幼子那场满岁宴,谁想不想去的息棠最后倒是去了,他却不曾在丹穴山上现身。
离开丹羲境前,他随口说去寻老友云栖下两局棋,难道是又下得忘了时间?
他们这等修为的仙神,对时间的概念的确会模糊许多,兴致来了,一局棋下上个三五载也不是没有过的事。
息棠也常常百年千年才见他一回,不过她如今颇多疑问,却不想再拖上许多年来解决,既然迟迟没有收到霁望回信,息棠想了想,干脆又向云栖的洞府传讯,打算向他问问情况。
手边才将传讯送出,神识感知到异响,她思绪就此一顿,回头望向了酒窖的方向。
息棠酒量不行,也并不如何好酒,不过丹羲境中灵物丰足,境中仙灵善以此制酒,是以她窖中藏酒颇为可观,馥郁甘醇,为天下所周知。
酒香诱人,不免便引来偷酒贼。
山石砌成的地下洞窟中,女子拂袖扫过,周围酒坛便尽数落进她袖中,转眼扫空了上百坛美酒,她袍袖也没见鼓起来。
她还想再动作,却见息棠突然出现在眼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螭颜若无其事地站直身,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阿棠,我难得来丹羲境一趟,你是不是该请我喝两坛酒?”
她肤色微黝,生得副风神疏朗的容貌,眉宇间透出勃发英气,是寻常男子都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