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面有不忿的凤族族老将目光投向凤皇,坐在主位的凤皇却默然无言,一时不见有什么反应。
  息棠为陵昭借浴火池的事,凝光早已告知过凤皇,不过她并未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随口应了。
  深吸一口气,凤皇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她倒是希望自己没猜到。
  事不关己,赴宴仙妖倒是难以体会在场凤族的心情,只管议论起息棠到底是谁。
  依照座次,她不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但从息棠随手掷出玉盏便能逼退赤羽君来看,她的修为只怕更在这位赤羽氏主君之上。
  有这等修为,又怎么可能在天上地下寂寂无名?
  “观她身上气息,似是草木生灵?”方才与息棠坐得很近的散仙开口,低声向身旁友人道。
  但仅凭这一点,尚且不足以分辨息棠身份,任他们将诸天有些声名的草木仙灵数了个遍,都没数出她可能是谁。
  诸多席案当中,被茶水淋了一脸的赤羽君与息棠相持对峙,神情在暴怒后显出非比寻常的阴鸷。
  他身居高位日久,又怎么能忍得下这样的气。
  磅礴灵力爆发,没有问过凤皇如何,赤羽君径直向息棠袭来,身后幻化出巨大的凤凰虚影。
  他活了这么多年,自认为天上地下值得忌惮的存在已经不多,而眼前的息棠并不在其中。
  翎羽如同点燃的火焰,凤凰振翅而来,口中发出尖锐唳啸,划破云霄。
  周围温度陡然升高,凤凰所过之处,簇簇火焰掉落,像是要将一切都点燃。
  息棠没有动,禁制章纹在她脚下延伸,气浪形成旋涡,与扑逐而下的凤凰相持。力量碰撞,半空中爆发出刺目灵光,令周围仙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也就在这一刻,凛冽如霜雪的力量加入战团,在赤羽君身后,白发神族悍然出手,灵力化作刀锋劈落。
  “侍黎神尊——”
  振袖而起的,正是侍黎。
  他既然应下了要收赤羽君幼子为徒,又怎么能坐视天曜火魄落在陵昭手中。
  “既然侍黎神尊出手,胜负看来已经定下。”
  诸多仙妖皆作如此想,毕竟,传闻侍黎已有与上神当面而不败的实力,就算是凤皇,修为也并不如他。
  由赤羽君灵力所化的凤凰有了溃散迹象,息棠脚下禁制也生出裂痕,随着侍黎刀锋向她落下,这道禁制终于到了强弩之末,轰然破碎,化作无数灵光飞散。
  “师父……”陵昭似乎意识到情况不妙,有些紧张地看向她。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对自己喊打喊杀,但这些仙神好像都很厉害,比他从前见过的都要厉害。
  “你把我交出去好了。”他低声道。
  这次,他们显然是冲自己来的。
  听他这样说,息棠笑了声,风轻云淡道:“怕什么。”
  说着,她抬眸,正对上了侍黎目光。
  那分明是一张陌生的脸,却叫白发神族觉出异样熟悉,他心中重重一跳。
  目光交错的瞬间,息棠以琼玉花枝变出的化身终于在庞大灵力冲击下崩溃,陵昭下意识想抓住她的袖子,手中却扑了空,脸上露出无言惶惑。
  就算相处时间不长,息棠待他的好却毋庸置疑,如今以为她被自己害死,陵昭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还回不过神来。
  他身周腾起稀薄灰雾。
  灵光飞散,只余一滴灿金鲜血漂浮在空中,散发着隐隐威压。
  望着这一幕,侍黎瞳孔微缩。他面沉如水,竟是不能再安坐,飞身上前,趁势要取陵昭神魂。
  既然已经动了手,又怎么有轻易放弃的道理。
  “我不是说过,要动他,需先问过我。”
  息棠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语气并不如何凌厉,却带来了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以灿金鲜血为中心,繁复章纹向周围延伸,徐徐转动。
  虚空界隙被撕裂,刹那间,令在场神魔都感到悚然的威压降临。
  在感知到威压时,诸多仙妖恍惚生出种喘不过气的错觉,尤其像炎遗这等境界低微的寻常妖族,连坐直身的力气也不剩。
  “上神……”上首凤族族老喃喃道,彻底变了脸色。
  时至如今,天下尚存于世的上神,不过只剩寥寥几位。
  也只有到了上神境,方能如日月不朽。
  而今现身丹穴山的,是哪位上神?
  素白袍袖在气浪中翻振,层叠薄纱上光华流转,像是将月辉织进裙裳。息棠浮在空中,身体仿佛轻若无物。
  长发垂落,她脸上噙着笑,却莫名更显出孤高。
  息棠与身为天君的幼弟苍溟同母所出,容貌多有相似,尤其一双眼睛。只是这双眼睛放在苍溟脸上显得风流多情,放在她身上,却显出堪破世情的凉薄。
  天君苍溟素有姿容殊丽之称,但对于息棠的容貌,不知为何,却少有敢作评价者。
  还以为自己害死了息棠的陵昭伤心到一半,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有些傻眼。
  直到那滴神血融入息棠眉心,他也迟迟没反应过来。
  他一直唤作师父的竟然是传闻中的上神——
  这怎么可能?!
  便是话本中,也不敢这么写吧。
  一心要取陵昭神魂的侍黎已经逼近眼前,息棠横起随手自丹羲境竹林折下的那截青竹,在身形交汇前,两道灵力便于空中相撞。
  风烟四起,气浪中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令修为不足的仙妖气血翻滚,久久不能平息。
  风浪中,侍黎不退反进,欺身向息棠前来,气势更显锐意。
  他当然知道息棠是谁,但就算知道了她的身份,也没有就这么收手放弃的打算。
  对于这一点,息棠并不觉得怎么意外。
  她和侍黎,也算得上老相识了,不过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那种。
  天族侍黎神尊,自少时便跟随在神秀的女儿身边。
  “被世人夸赞两句,便忘了自己从前是如何输的?”息棠笑着,眼底透出彻骨冷意。
  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她手中青竹已经抵在侍黎心口。
  这么多年过去,曾经追随神秀的余党竟是还未死心。侍黎收赤羽君幼子入门下,图谋的又何止是个将来有望上神的弟子。
  他大约已经忘了,当年是怎么败在她手中。
  青竹点在心口,白发神族的身体被震退数丈,去势仍旧不减。周身灵力震荡,他拂袖旋身,化解去势向下,以右手撑地,终于稳住了身形,神情显出异样冷厉。
  抬头的瞬间,他身周流动的风忽然变得迅疾,化作最锐利的锋刃,尽数卷向息棠。
  不见她如何动作,这些风刃便在到了面前时化作和缓微风,扬起一角袍袖。
  顺着那缕掠过的风,侍黎转瞬出现在息棠身后,她抬手,青竹挡下如雷霆忽至的一击。
  息棠回眸,侍黎以右手与她相抗,而在另一只手的掌心,繁复章纹瞬息展开,化作囚笼,要将她留在原地。
  只要能困住她一息,便已经足够。
  因为,能出手的,并不止侍黎。
  就在这一刹,蛰伏在侧的赤羽君抓住转瞬即逝的时机,手中直取陵昭。
  就算他连日来修为长进了不少,在活了这么多年的赤羽君面前也实在算不得什么。
  周身气机被封锁,陵昭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危亡之际,他头顶草叶动了动,泄露出一丝危险气息,难以被探知的稀薄灰雾游走,将要显露出形迹。
  注意到赤羽君动向,凝光按住桌案,坐正了身,手中酝酿起灵力。既是她的图谋,总没有真让陵昭出了事的道理。
  相比之下,景濯却是安坐如山,不会有谁比他更清楚息棠的实力。
  上神虽是仙神修行最高的境界,但并非所有上神都长于交锋对决,不过息棠偏偏是世间仅存的几位上神中最能打的那个。
  侧目向赤羽君瞥去一眼,息棠眼底闪过冷意,她掷出手中青竹,灵光乍现,囚困她的禁制如若无物,任青竹斩向扑向陵昭的赤羽君。
  灼烫鲜血喷溅,洒落在铺地的白玉上,异常显眼。
  在场仙妖定睛看去,只见赤羽君向陵昭伸出的右手竟已被青竹斩断,没能作半分抵抗。
  这可是赤羽君!
  一众境界不足的仙妖看得心惊肉跳,在这位上神面前,凤族一氏主君居然都全无抗衡之力。
  身形被掀翻,赤羽君在地上连滚几圈才止住去势,捂着断臂发出一声怒嚎。伤处鲜血喷涌,染红了袍袖,他再看向息棠的眼神中多了难以掩饰的惊惧之色。
  他许多年没有受过这样重的伤了。
  赤羽君修为不低,又最会见机行事,遇上危急之时比谁都跑得快,否则也不能活到现在。
  此番为幼子失了素日反复权衡利弊的小心,他出手时满以为凭自己实力,就算不是上神对手,在侍黎牵制她的情况下,并非没有希望夺回天曜火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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