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作为一只灵,大约,道义比情谊更重要。
何况,情谊已断,道义深远。
他应该死在她手里,才是解脱。
小甄坐在地上,冰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人人都说要我寻个好归宿,他曾经也说,你现在也说。”她麻木的看向他,“可我曾经是有归宿的,现在,我去哪找我的归宿?”
……
“给我松松绑吧,疼。”她说。
她身上曾经长满藤蔓。
有些藤蔓会缠绕在老树的身上安家,借着树的力量生长。
她的身上也有一根。
她“死”之后,藤蔓一直跟着她。
脆绿脆绿的,又美又单纯。
藤很听话,会为她办事,处处都是她的同伴,在这个城里她并不孤单。
可是,她又为何会是一棵树啊……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孤单。
想要生生世世与他相依,才成了一棵树,可是,他却已经不认得她了。
且屡次负了她。
她被松了手腕,从地上爬起来,围到一个围炉旁,暖着身子。
七八月的天气,她冷的通透。
她纤细冰凉的手指暖在围炉上,冰冷的声音问着法师,“你说,人这生生世世,究竟为什么活着啊。”
她想,这么冷,或许她已经死了。
真正的死了。
她摸着与那个男人一墙之隔的墙壁,仿佛还能听到隔壁男人的心跳声。
她的声音从仇恨,变成绝望。
“你可以考虑我的建议。”法师又道。
还是那个建议。
小甄回过神来。
什么建议,借树修炼?
呵,如果要那么做,她早就这么做了。
如今,她还要这修炼做什么。
她又摸了摸冰冷的墙壁,身子慢慢软下去。
“人人都说要我寻个好归宿,他曾经也说,你现在也说。可我曾经是有归宿的啊,现在,我去哪找我的归宿啊……”
她的身子慢慢软下去了。
“来我这儿。”隔壁一个缥缈的声音作响。
法师眉头一蹙,蹭的站起来。
第111章 这是一只鬼(20)法师打开隔壁的门……
法师打开隔壁的门,冲流冰海吼了一声:“你来这儿做什么!”
流冰海白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来看看醉花。”
醉花在阿扎旁边的地上躺着,孱弱着,气息游离。
流冰海摸了摸醉花的脑袋,虽然也摸不到什么。
不过她的手还是在醉花的额头上穿过。
醉花醒了,看着她,“桂枝……”
它声音很虚弱,欲哭无泪,还有点委屈,只叫了她这一声便没了声音。
“你的魂气已经被法师稳住了,暂时死不了。”流冰海淡淡道。
她心中有些难过,觉得再也见不到醉花了,如果早知这样,该让醉花当一只开开心心的醉鬼,反*正已经死了,不碍别人事,何苦拉着他一道修行。
不过,他很勇敢。
流冰海道,“你特别勇敢。”
醉花眼睛亮了亮,似乎十分满足。
她知道,醉花其实就是不想“活”了。
婆娘改了嫁,他的念想没了,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人死如灯灭,心死如灯枯,他这是心死了,想一了百了前当回英雄,“死”得其所,也算真正的修行一回。
不过,他这回积的德有点大,可能一时半会儿还“破碎”不了。
“你救了一颗千年的树,还救了一个垂死的人,你不会被大鬼抓走了。放心。”
他这一路都在害怕被大鬼抓走,现在做了好事,可以不用怕了。
醉花有些忧伤的扯了扯嘴角,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呆呆的望着天花板,脑袋发沉,过了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流冰海放开他,问法师。
“阿扎怎么样?”
阿扎横躺在醉花旁边,胳膊快压到醉花手臂了。
朽木不可雕。
法师把小甄说阿扎的这句话原封不动送给流冰海。
“来多久了?”他道。
算了算,几小时吧,刚好听完这个完整的故事。
“我只是来看看他们。”流冰海说。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世界也许快要结束了,这竟是她最不舍得的一个世界,然而,这个念头起来的时候,竟然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想的美,你还差得多。
她已经很久没听到系统贱贱的声音了。
人世间有很多告别都是沉默和无形的,哪怕只是自己与自己告别。
流冰海听到了小甄所说的一切。
她有些累,在醉花身旁坐了一会儿,才问法师:“她怎么样?”
三世了,追着一个男人追了三世,应该很累吧。
“她累了,让她歇会儿吧。”法师道,“一千年有多长,对你来说,是很难想象的,这口气,意难平。”
流冰海算了算她前前后后的这几世,加起来也远没有一千年。
“你刚刚趴在墙壁后面,在说些什么?”
“就是来我这儿啊。”
“来你这儿,来你这儿做什么?”
流冰海想了想,道,“借树还魂如果不行,借鬼还魂怎么样?”
法师差点把自己数年修行喷出来。
借鬼还魂?怎么还?
流冰海道,“她若附到我身上,就知道做一只鬼修行多么艰难。且让她附到我身上,借鬼体修行的时间还更短呢,到时,我也能动弹了,能出声能说话,还能有点功夫移动个桌椅板凳什么的,缩短了她的修行时间,且不需要她像棵树一样直溜溜的再杵几百年,两好并一好,多好。”
她一口气说完,法师无奈地点上一支香。
借鬼还魂,听起来荒谬且羞辱了树的灵气。
借树她都冷眼嘲笑,怎可能借鬼。
到时,你听她的还是她听你的?
一看她就是说浑话。
“借你的身,能走能动,她若占了上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阿扎。”法师定定道,“你不会是想助纣为虐吧,还是想修行想疯了?”
流冰海想想,点点头,“法师教训的是,我鲁莽了。”
认错倒是快,一句话又堵上了他的嘴。
他拿上一支烟绕到醉花身边,给他施烟散烟,“过几日,把醉花和阿扎都接回阿扎家,调养好再说,我这里阴气重,不适宜他们。”
“还有你。”他又道,“以后怎么打算?”
“醉花你能收了,是吧?”
法师,“你……”
“他不喜欢受拘束,不过以后可能喜欢了,你好好调教着,偶尔奖励点好吃的他就能满足。”
法师放下烟。
醉花是这么个人。
流冰海想想,“解决完这件事情,再想我的事吧。”
隔壁的小甄睡了一会儿便又醒了过来。
她浑身发软,脸色发青,脚后跟也像棉花做的一样,她觉得自己千年修行就要变回那颗渺小的树苗,她觉得自己的视线都变窄了,面前的一道墙,看起来像一条窄窄的长廊,长廊那边不知是通往梦魇还是通往死亡。
她爬起来敲了敲墙,脚上的铁链子根本多此一举,她完全走不动。
她又敲了敲墙。
法师打开那道墙门,乌绿色的光线渗透到她的眉骨上。
残旧的灯光勾勒出她清秀而疲惫的轮廓。
她的眼睛很酸,站着不动,法师那张脸如同远处一幅自己看不懂的画。
她被带进了旁边这间屋。
她站着好像一颗迎风摇摆的站不稳的树,需要屏住呼吸才能站得牢固。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阿扎。
流冰海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一个空位。
虽然小甄看不见她,不过她还是自觉地让了让。
小甄面无表情,额头被乌绿色的光线折射得更加晦暗。
“他还活着。”她道。
法师手里藏着绵柔针,她若有什么举动,就只能死。
她乖乖地说,“我不会动他的,我能过去看看吗。”
她走近,看着阿扎熟睡的样子,目光中显现出久违的流动,那种冷漠已经在她的骨子里沉寂已久。
他睡熟,脸色黑黄,她看了一会儿,走到一旁坐着,面无表情。
这张脸她也跟了许久,只是一直不知把他当仇人,还是失去的爱人。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她问躺在地上的人。
也不知道是在问,还是在陈述。
没有人回答她,树灵安静了许久。
她问法师:“能把我借到那个人的身上吗?”
法师心里一动。
“我知道他身边一直有个东西护着他,第一次他被石头追着跑,应该是有东西护了他的身吧。”
法师不动声色,等着她继续说。
她又道,“那东西这么情愿护着他,也不介意托我一回,借来一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