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这些怪物爪尖鳞厚,刀枪不入,还力大无穷。机关巨兽、傀儡偶人在它们庞大的身躯下犹如土鸡瓦狗,一触就碎。”她冷冷的哼笑一声,嘲讽似的,“人类,怎么能打败怪物呢?”
“但是现在,这种怪物门内圈养了整整十头。”宗婳看着纳斯尔丁,声音无端的诡异起来:“你说,他们靠什么控制这些怪物呢?那天晚上又是用什么杀死暴乱的怪物的?”
不等纳斯尔丁等人说话,宗婳就自顾自道:“只有怪物才能打败怪物。”
“所以,他们要创造怪物,创造能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能腾云入海、不伤不痛的怪物。”
“我们,都是原材料。”
“是为那些钢铁偶人提供灵魂的人体材料!”
所有小孩的内心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们脸色惨白的呆站在当场。
有个小孩嘴唇哆嗦着反驳:“不可能!不可能!我们是要被培养成下一代掌技人的,就算做不了掌技人,我们,我们也会进入各系,你撒谎——”
“下一代掌技人?呵,那为什么内堂里都是我们这些野孩子,各系掌技人的后代为什么没进来?”
“如果我们中会有下一代掌技人,胖妈妈怎么敢动不动就鞭打我们?她难道不怕我们成为掌技人后报复吗?!”
“现在的六系掌技人都是才上任的,他们身强体壮,哪里需要这么着急培养下一代掌技人,蠢货!”
那小孩被骂懵了,呆呆的看着宗婳。
纳斯尔丁一瞬不瞬的盯着宗婳:“你有什么证据?”
宗婳:“程愚。”
“什么?”
“程愚就是证据,他身上的血快被黑铁偶人吸干了,等那偶人吸干他的血,吞掉他的骨肉,就会生出灵魂,开口讲话,与人无异。”
纳斯尔丁露出怀疑的神色。
宗婳的演讲也还没有结束,她冷酷的、低低的发出恶魔之语:“之前消失的小孩,尸骨也都被填埋进了那些偶人的身体,明天你们去掌技人那里看看,或许还能从那些偶人嘴里听到熟人的笑声呢。”
恐怖的种子终于落入泥土,无声无息的恐惧悄无声息的在内堂的小孩之间蔓延。
在程愚整日沉睡的时间里,在胖妈妈懵然不知的鞭打下,内堂里的争斗悄悄的消失了,他们还是在拼命训练,但他们之间好像共同守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三天后的夜晚,鲁班门里所有大人都睡熟了。
内堂里的所有小孩都悄无声息的踏出房门,带着自己最擅长的武器,从内堂里集体外逃。
……
第95章 怪物之约4怪物不会被人类杀死
月亮明晃晃的挂在天上,这场精心策划的外逃很快就被黑铁偶人粉碎了。
宗婳和程愚一起被抓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又跪下了一片小孩——一个都没有逃掉。
胖妈妈的怒火几乎要掀翻房顶,她拿着那根被鲜血浸泡的黑红的鞭子恶狠狠的抽打每一个小孩,除了宗婳和程愚。
是宗婳煽动的逃跑,但她只是被胖妈妈严厉的批评了一顿,就轻轻放过了。
一种冥冥中的直觉告诉她:没完。
这件事并没有结束,真正的惩罚还没有降临。
直到程愚被掌技人带走,第三天都没有回来。
一种隐隐的不安和焦躁紧紧抓住了宗婳的心脏,她又一次摸去了天工坊。
偃师系掌技人就站在泡着无数黑铁偶人的水池边,远远的望着水池中间竖起的十字架顶端。
这里的池水又涨高了几分,原本位于水池中间的高台已经完全被水淹没,即使是站在楼梯口,脚面也会被池水没过。
“来了?”他没有回头,但仿佛已经看见躲在楼梯拐角处偷看的宗婳,“下来吧。”
“你不想知道他在哪里吗?”
宗婳沉默的从楼梯上走到他身后,红色的池水没过小腿,凉涔涔的。
她平静的仰头,看着掌技人的背影,问:“他在哪里?”
掌技人微微侧头,看着宗婳,说:“他就在那里。”
“哪里?”
掌技人重新转过头,望向水池中间的十字架顶端,说:“那里。”
宗婳抿着唇,越过他,踏上那条被水淹没的铁桥。
“见到偶人开口,见到蛇身人面的崇吾,利用内堂早就存在的规矩,就为那些小孩编织了那么大、那么圆满的一个谎言。故意接近我,营造出与我过从亲密的关系,加强信息来源的可靠性;三次说梦话,两次被跟踪,雪泥鸿爪、只言片语,就勾的他们好奇心起,穷追不舍;再百般迂回,惶恐作态,为他们构造出一个莫须有的敌人……宗婳啊,三言两语,就结束了内堂从未停息的内斗,哄骗的那些天之骄子惶惶不安,让他们在懵然不知中为你冲锋陷阵!”
“让擅器者制器,擅技者施技,擅力者出力……投迷药入井,定月夜出逃,谋定而后动,差一点,你们就成功了。”
“哗啦~”宗婳艰难的迈出腿,一点点涉过已经及腰的血水,朝着高台走去,对掌技人的话语充耳不闻。
“心思灵透,手段狠辣,你做的真的很好。”
漫过胸膛的水冷极了,宗婳的骨头缝里都在渗冷气,体温在一点点下降。
小女孩露在水面上的肩膀部分控制不住的颤抖,但她只略停了停,就继续朝前走去。
掌技人眼神深邃的变幻着,他看着女孩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到她脖颈的水里。
“但是,”他的声音穿过波纹未平的水面,朦朦胧胧的传入宗海耳中,响雷一样在她脑海里炸开:“你太弱了。”
宗婳看见了程愚。
他仍然被绑在十字架上,微微侧着头,睡着了一般。
周围是林立的黑铁偶人,他们仿佛都在用没有灵魂的空洞眼神仰望着十字架上的少年。
宗婳浮在红色的水里,也隔着半米的距离仰头看他。
“弱小是有代价的,”掌技人说,“他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宗婳游到了十字架前,伸手去掰扯铐住程愚双手的铁环。
肺里的空气已经消耗殆尽,她的口鼻处不断有泡沫上涌,但她依然在拼尽全力的拉扯那只铁环。
拉扯铁环时碰到程愚的手,真冷,一点温度都没有。
缺氧的窒息感让她的肺部灼烧般疼痛,也让她手脚都无力的发软。
她的手抓不住铁环了,身体开始下沉,手指掠过程愚冰冷光滑的手,她下意识攥了一下手指。
但她什么也没有抓住。
“哗啦~”
宗婳被人提着后脖领从水里拎了出来。
刚一出水面,她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掌技人的声音贴着耳膜响起,森幽已极:“他死了。”
“因为你不周全的逃跑计划,因为你的弱小。”
宗婳沉默的去扯他抓着自己衣领的手,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固执的想要去把程愚带上来——他不能一直在水里,他很冷,她刚才摸到了。
“你的皮囊还没长成,也不是最艳丽的时候,”掌技人一只手铁钳似的抓着她,一只手爱怜的抚过她的脸颊,“用这张脸,换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皮相惑人……你理解的太浅薄。”
宗婳平静的抬眸看向他,淡淡开口反驳:“他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
“他是个怪物,怪物不会被人类杀死。”
“已经三天了,他该回去了。”
“怪物?”掌技人轻声重复了一句,继而又饱含深意的笑起来,“是了,怪物。”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笑的不能自己,连抓着宗婳的手都不由松了开来。
宗婳游鱼一样从他身边滑开,转头就潜入水里。
程愚安静的待在十字架上,轻轻晃动的水波撩开他的衣袖,露出他手腕上已经被泡的发白的伤口。
“他的确是个怪物!”掌技人说,“但他是属于人类的怪物,你也是。”
宗婳游到了十字架后面,一寸寸摸索过铁环,始终没有摸到能打开铁环的锁扣。
恍惚间,那侧着头的少年仿佛睁开了眼睛,透过一层薄薄的水幕看着她,安慰她说不要难过,死亡只是重逢的开始。
我们会在莽撞奔流的星河里重逢,会在无可名状的神秘物种横行的世界重逢。
宗婳嘴唇微不可察的蠕动:“要等很久吗?”
程愚露出很温柔的微笑:“不会。”
“那个世界听起来真不美好。”
“嗯。”
“但我很期待。”
“嗯。”
“哗啦~”
宗婳又一次被拎出水面,湿冷的水珠顺着她的脸庞滑落。
“他是个怪物,”掌技人说,“他总有一天会复活,但是,他只会是强者的战利品。”
掌技人慈悲的、微笑的看着宗婳:“而你,漂亮的脸蛋将会带着弱小的你入地狱,你再也不会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