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他的眼神涣散起来，里面再映照不出任何东西，只有宗婳平静的声线穿透耳膜直达心脏。
他听见她说：“克制被剥离，贪婪被放大。你无知无觉，从不加以约束，及至今日，贪毒已如肺腑，再也控制不住。”
所以明明在乍一看见她时还心怀警惕，眨眼就被贪婪迷了心窍，什么都抛之脑后，只想一填贪壑。
透明的丝线轻轻抖动，站在马振华背后的女性npc双目闭合，纯白的及腰长发被风吹起，像是从志怪小说里走出来的精魅一般，有一种诡谲的、危险的美。
……
与此同时，柳树林中。
丁小谷又一次蹲下，细细查看粗大的柳树根部。
侯景在他身后焦躁的来回踱步，时不时抬手在左颈上摸一下，越摸脸色越臭，此时忍不住催促：“还没好吗？你到底在看什么？这棵树跟其他树也没区别啊。”
丁小谷凝视着柳树根部面目安详的陌生脸孔，说：“这是莫小希，b级玩家，死在第一晚，他的神烙之木被人偷了，所以在黎明时被规则杀死了——”
“管他怎么死的，”侯景用手快速给自己扇风，踱步的速度更快了，像是一头勉强维持理智的野兽，“需要我把他刨出来吗？”
第86章 九号地狱24npc柴小七异化值：8……
丁小谷：“……”
他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侯景,面上不自觉的带出些鄙薄。
这种目光瞬间就激怒了侯景，他下意识朝丁小谷扑去，眼神凶狠的像要把他大卸八块：“这种眼神什么意思？看不起我！老子忍你很久了！”
丁小谷毫无防备的被他扑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继而“轰”的一声,侯景的拳头重重砸在他脸上，一下就将他的鼻梁骨砸断,鲜血从他的鼻腔留了下来。
丁小谷第二声惨叫才出了一个音,就被侯景打断了。
只见他坐在丁小谷腰上，左手用力的卡着他的脖子,愤怒的公牛一样喘着粗气，嘴里噼里啪啦一顿输出：“老子就看不上你那副吊样，眼球长在头顶上,全天下就你一人牛逼！一天天这个蠢那个蠢，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你有啥了不起的啊？老子今天就替组织除害了，打死你这个——”傲娇精！
“侯景你这个蠢货，你特么清醒一点，别被副本影响控制了！”丁小谷被掐着脖子，艰难的从嗓子眼里发出声音,语气愤怒又焦急：“暴怒！你被放大的情绪是暴怒！你克制一下！”
侯景咻咻的喘着气,盯着丁小谷的眼珠子都充血胀红了，他根本听不进去丁小谷在说什么，看见他嘴唇开合,只觉得更加愤怒，他又一次朝丁小谷挥拳。
丁小谷肺都要被气炸了，这个愚蠢的智障！
但他还是先处理了这个智障——他迅速在系统空间里兑换了5升的冰水，动作凌厉的将水全泼在了侯景脸上。
侯景登时被冰的一个激灵,下意识松开了掐住丁小谷脖子的手，还不等说话，又猛然被塞了一嘴的冰碴。
丁小谷一把将他从身上掀下去，恨铁不成钢的怒斥：“这会冷静了吗你这个憨批！”
侯景冷静了一点，痛苦的呻吟：“我也不想的啊，我异化值70了，现在满脑子都是锤爆这个世界，根本控制不住！这特么到底怎么回事？”
丁小谷一边给自己的鼻子贴镇痛药，一边狠狠剜了他一眼，顺便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五分钟后。
侯景浑身都绑满了冰块，被冻的脸色发青，哆哆嗦嗦的说：“所，所以，情绪越，越激动，异化值增长，增长越快？！反之，一，一样？而你，你你被放大的情绪是，是，是傲慢？被，被剔除的情绪是谦逊？”
丁小谷冷酷无情的又给他盘坐的腿间放了一大块冰，说：“对。”
其实推断出这点并不难，丁小谷将前后所有细节都梳理过一遍之后，神色阴沉但笃定的说，“从一开始，我只是对所有人都不屑，那跟我本来的脾性非常吻合，所以我没有察觉，时间越往后，我就越傲慢，我鄙视其他玩家，鄙视npc，甚至连副本的运行机制都觉得垃圾，不愿费心思思考……傲慢，这种情绪几乎盖过了我所有理智，就跟你的暴怒一样。”
侯景舌头都冻的麻木了，僵着舌头问：“那那那……异化，异化鬼的，的线索……操，老子，老子要冻死了！”
“先不说异化鬼，”丁小谷朝他身后的柳树根一指：“柴小七说恶鬼是另一半的我们自己，这句话我一直没懂，另一半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审视过自身，也检查过你，我们都很完整，没有任何明显的缺损……所以我对那句‘另一半的自己’一直很疑惑，直到我再次查看这片柳树林，看见莫小希化作的柳树。”
侯景也瞪大眼睛看向那已经露出茫然的求知脸：“啊？”
丁小谷睨着他：“你还没明白？”
侯景：“这，这这，这就一树桩子，我，我能明，明白什么？”
丁小谷：“获取神烙之木的真正目的。”
侯景：“啊？”
丁小谷：“莫小希死在第一晚，他犯了b级高玩不应该犯的错误，他先是弄丢了已经到手的神烙之木，非常愚蠢；之后他把自己摆在了所有玩家的对立面，还自不量力跟其他玩家动手，愚蠢且鲁莽。”
“现在回想，他应该在砍下神烙之木时就被一分为二了，不是身体，而是身上最隐晦与最鲜明的情绪——他被剥离了承载睿智的一半灵魂，躯体里留下的是承载愚鲁的灵魂，所以才会死的那么轻易且可笑。”
“再想想，你动不动就暴怒；田薇薇时时刻刻都在嫉妒；乔雅圣母的不像个心狠手辣的玩家；孟天宇不顾别人死活的自私、马振华难以克制的贪婪，副本越往后，他们身上的这种特质就越明显，更加佐证了我的想法。”
“所以神烙之木任务的真正目的是让我们再无知无觉中完成灵魂分割，然后一边无知无觉的异化，一边将被分割出来后就困在神烙之木里的、与我们本性完全相背的‘恶鬼’释放出来，恶鬼会本能的被我们自身吸引，所以纠缠我们，如影随形，不死不休。”
侯景脸色发青，钝木的脑子忽然激灵了一下，想到了那个柴小七，于是问：“那，那，那个女npc呢？她，她也被，被——”
不等他磕绊着说完，丁小谷就接话道：“对，她也被剥离了一半灵魂。”略微回忆了下女npc在副本中的表现，“你没发现，她越来越冷漠了吗？刚接触时，她对我们分明温柔和善，但是现在，她身上哪里还有半分温和神色——她承载温柔的那一半灵魂也被剥离了！”
侯景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胸口，想，为什么柴小七被留下的会是冷漠这种情绪，他们通关还要靠这个女npc，这狗系统！
眼看着他身上的冰块化掉了一部分，丁小谷面不改色的又给他加了两块，继续说：“莫小希死后，尸体上长出的柳树根部也一分为二，连上面的脸也被一分为二，一半蠢笨相，一半精明相，那就是副本里最显眼的提示，可惜我们的注意力都被柴小七吸引了，根本没人深思。”
“所以没人发现，我们玩家，从一开始就不只是怪异的人，更是被剥离出一半人性的怪物！”
“也没人发现，从进副本时，我们就是处于异化中的怪物。我们的异化，从未停止。”
丁小谷握住一块冰，手指被冻的乌青也没有松开，他的神色越来越清明，问：“除了第一晚的异化鬼，还在不断发生异化的就只有我们几个玩家。而副本都是讲逻辑的，异化绝对是有根由的，那从头到尾，一直影响、引诱、导致我们不断异化的根由是什么呢？”
侯景预感到了什么似的，浑身哆嗦的更厉害了，磕磕巴巴的问：“是，是，是什么？”
丁小谷脸上却逐渐浮现出一种难以克制的、似嘲讽又似无望的笑：“还能是什么呢。”
……
“砰！”
高大的男性身躯轰然倒地，站在他身后的女性npc缓缓睁开眼睛。
【警报！玩家马振华精神值剧烈激荡中，精神值：89，32，88，26，87……精神值异常！请玩家迅速稳定精神值！】
【警报！玩家马振华异化中，请玩家迅速逃离现场！】
【警报！玩家马振华生命值降至0.7，生命值即将清零！已无限逼近死亡线！哇哦，请让我们为玩家马振华点蜡，有请他谢幕！】
【友情提示：怪物的仁慈总有代价！】
【警报！玩家马振华生命值降至0.7，生命值……】
嘀嘀嘀的系统提示声不断响起，但接受这些信息的人脸上满是茫然，脑子里各种记忆来回翻涌，完全无法精准的处理这些信息。
宗婳迅速消化完了从马振华脑海里共享来的知识，这让她对玩家、系统、现实世界都有了更加宏观且清晰的认知。
如果以马振华所处的世界为现实，那么玩家就是现实人类，而她们这些npc就相当于从一个个虚幻故事、历史传说、神话秘闻里诞生的虚拟人物，原本她们该一辈子在由现实人类构造出的虚幻故事里从生到死，按部就班的走完故事的开始、高/潮及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