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可林清回不是别人。陆靖言与他对视着,扬声喊了一句:“秦逸!”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多时,秦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本是想进来,可见到林清回凌乱的衣服和面上红痕,还有他那死死攥在陆靖言手中的纤瘦腕子,在门边就停下了脚步。
“把他给我关到地下室去,”陆靖言盯着林清回,吩咐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放他出来。”
林清回犹如被猎人捕住的野兽,死死瞪着他,紧紧咬住下唇,一言不发。
秦逸面无表情的上前两步,示意林清回跟他走。林清回心知自己打不过他,只得恨恨跟在他身后。
“林清回。”走到门口时,陆靖言突然叫住了他。
林清回立在原地,盯着脚下的地板,没有回头。
陆靖言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可就在此时,窗外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酝酿了一整天的暴雨终于哗啦一声落了下来,雷声在山中回回荡,遮住了陆靖言的声音。
林清回微微侧过头去,等着看他再说什么。
陆靖言顿了顿,却不再张口,只挥了挥手,让秦逸把他带了下去。
两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陆靖言重新坐回沙发上,才意识到那本他随手拿的诗集不知何时已掉在了地上,精装的硬纸书皮没有丝毫损伤,内里柔软的书页却皱了好几页。
他耐下心来把书页抚平夹好,目光投向窗外。
随着大雨落下,窗外的天色反而明朗起来,香樟繁茂的枝叶随着风雨吹打在玻璃上,似乎在打一场无人参与的战争。
陆靖言叹了一口气。罗承这次保外就医颇为蹊跷,他本想作为一份礼物送出。可惜,他还是低估了林清回的执念。
林清回随着秦逸,一步一步走入地下。
老宅的地下,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在所有影音游戏室的更下面一层,陆靖言专门给他修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没有一切尖锐锋利的硬物,卫浴水电齐全,门上有一个专门的送饭口,仿佛一个封闭的疗养间,足够他住上很久。
秦逸把他送到门口,示意他自己进去,而后在外面锁上了门。他一向最是礼数周到的人,可这天从头至尾,他没有和秦逸说一句话。
他像是谁也看不到似的,行尸走肉一般走进房间。随着门锁“卡擦”一声轻响,他在床边坐下来,把自己蜷成一团,塞进墙与床的夹缝里,久久没动弹一下。
楼上,漫天风雨声中,何叔敲响了书房的门:“陆总,清少已经安顿好了。”
陆靖言“嗯”了一声:“你给他收拾一些日用品,一会儿让秦逸给他送进去。”
何叔应下了,却迟迟没有离开,陆靖言察觉他的犹豫,问道:“还有什么事?”
“陆总,”何叔忧心忡忡的说:“要不,就放他出去吧?我相信清少有分寸,不会连累陆家。但总是这样,我担心他出来以后……”
陆靖言听出他的未尽之意,他略有些疲惫的捏了捏山根:“我心里有数,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他脾气倔,却不会对我动手,让他在里面好好待两天吧,你和章姨多费心,找人看着他点。请医生来住几天。”
“是,”何叔应下,眉目间忧愁不减,他沉吟道:“清少身上刀没卸,没事吗?”
“让他带着吧,”陆靖言叹息一声:“那是他父亲唯一的遗物了,让他把刀拿出来,我怕他做出更过激的事。”
“好的。”何叔应下,转身慢慢走了,口中溢出一声叹息:“作孽啊……”
是啊,罗承做的孽,硬生生毁了那样一个聪慧灵秀的年轻人。陆靖言望着窗外的风雨,不知在想着什么,直到门边再次传来敲门声才回过神来。
秦逸站在房间中央,说道:“清少生活所需已经都送进去了。但是…… ”
他顿了顿,陆靖言接口道:“状态不太好?”
岂止是不好,他打开一个屏幕,那间地下室安了摄像头,他随时可以看到林清回在里面的状况。而自从林清回进去到现在,哪怕秦逸进进出出,甚至刻意给他把灯关上了一段时间,他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蜷缩在一角,视线空洞的看着脚边的地板。
陆靖言看了一会儿,关上屏幕,他看向秦逸:“辛苦你了,清回的事之后交给何叔就好。”
他眸色锐利:“那个人的事,你亲自去办,抓紧点。”
第29章 29、他无比鄙夷自己
名为地下室的牢笼中,林清回一夜未眠。
他知道秦逸进出了几趟,给他拿来了日用品和食物,也知道秦逸为了测试他的反应,把灯关上了一段时间。在他送来食物之前,有那么一阵,整间屋子都是彻底的黑暗。
电灯的开关就在他手边,他知道,这间屋子不是惩罚,他只需要抬抬手,光明就将重现。
可是他太累了,黑暗有什么不好?它平等地吞噬一切,给他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仿佛母亲怀抱的庇佑。
他不知道自己在墙角待了多久,秦逸来了又走,房间大灯“啪”的一声打开,房门“咔嚓”一声再度被上锁,房间里陷入令人心惊的寂静,在不知从何而来的机器的低沉嗡鸣声中,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直到他的腰用剧烈的疼痛向他提出抗议,他才终于站起身来,躺回床上,重新关上大灯,回到那淹没了一切的黑暗。
他双目大睁,望着天花板的方向。他知道,这一次,他又杀不了罗承了。他曾无数次后悔,这件事或许不应该给陆靖言知道,可惜当年他太冲动,被他识破了底牌,反而被按了下来。
他漫无目的地想着,如果当时他找上的不是陆靖言,而是其他什么人,或许对方就不会在意他要做什么。只是一个消息而已,多的是人愿意接受他献出身体的交易。
如果是别人……他随便做点什么就能顺利入狱,别人不会管他入狱后的死活,他只要能在狱中见到罗承,就一定能弄死他。
可那时陆靖言看穿了他的想法,放出话来只要他敢犯事,一定会把他调到罗承所在之外的监区。这彻底堵死了他这条路,只能被动等着消息。可他等了两年,却只等来一个保外就医的消息。
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是别人,也许罗承现在还在逍遥法外吧。
林清回眨了眨干涩的双眼。感到那股无边的绝望潮水般自黑暗中涌起,缓慢淹没了自己。他难以自抑地想,或许罗承这次保外就医后会直接出狱,这种事太多了,他出狱后他就更找不到他的踪迹,陆靖言又不许他亲自动手,他这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报仇了。
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苦苦挣扎十年,难道就是为了给人做金丝雀的吗?
娱乐圈每天都有无数钱色交易,可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偏偏遇到一个“好人”?
林清回抬起手,遮住自己的双眼。哪怕是在黑暗中,他也觉得无法面对自己。陆靖言拦住了他复仇的每一步,可时至今日,在内心深处,他却依然觉得庆幸,可以遇上这样一个人。有一个可能,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也不敢去想。那个微弱的可能只能藏在心底最深处,挣扎着探出一点幼苗,在面世前就被他狠狠镇压。
他是不是,也可以去爱陆靖言?
可血仇未报,家人迟迟不能安息,他怎么能只顾自己安逸,贪恋这一点温暖?
在这一刻,他无比鄙夷自己。
不知躺了多久,他突然想到一个人。
谢素商。
程导曾真挚地跟他说,有他来演谢素商,是剧组的幸运。可她永远不会知道的是,能遇到谢素商,才是他的幸运。他仿佛在另一个宇宙看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可能。在那里,他不会困于情爱,任何人都牵绊不住他,他有足够的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生死都痛快。
多好啊,他嫉妒他。
送饭的小门似乎被打开过几次,有人叫他的名字,不知道是何叔还是章姨,林清回昏昏沉沉中,没有在意。
又是“咔嚓”一声,门边轻响,不知是不是章姨来送饭。林清回没有动弹,心中有些淡淡的愧疚。他知道章姨是真心关照他,只要他在,餐桌上总有一道养胃的粥水,他也不是想绝食拿乔,他只是单纯的……没有食欲。他什么都吃不下去,强烈的懊恼抓紧了他的胃,他毫不怀疑,如果强行吃下什么,他一定会立刻吐出来。
但这次来的似乎不是送饭的,门扉轻启,“嗒”的一声,房间里的灯被打开了。他嗅到熟悉的味道,那是陆靖言惯用的香水,此时已经到了尾调,皮革的味道淡去,仅剩一缕悠长的松木香气。
林清回下意识挡住眼睛,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心脏猛地一跳,眼前涌出生理性的泪水。他听到陆靖言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怎么不吃饭?”
林清回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声音都是哑的,他咳了一声,眨去眼睫间的泪水,坐起身来,低声道:“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