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韩毅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把手机轻轻放下,却又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前女婿上位,程新尧正式对周氏开战!”
  “家族企业独留omega掌权,恐后继无人欲拱手江山?”
  闻风而动的各路媒体动作迅速,奈何怎么也找不到程梓嘉本人出来发声,周氏的公关部也是一问三不知。他们严防死守之下连带韩毅这边也被围追堵截,就连韩毅这边接收到种种毫不客气的提问时也深感冒犯。
  一时间,舆论场上掀起轩然大波,就连许家不管事的许诺都仗着平日里的关系打听起了韩毅的口风。但令人意外的是,这次没有摸棱两可的答案和似是而非的态度,韩毅一改五年间对程梓嘉暧昧不明的立场,坚定的维护了程梓嘉的利益。这也相当于对所有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势力提了个醒,再不济,程梓嘉还有韩家在护着。
  周氏这边倒是像极了以不变应万变,打从事件之初,程梓嘉只下了一个命令,让公司内部相关人员三缄其口。至于韩毅的人品,他还是非常相信的,饶是如此,听闻韩家正大光明的维护,还是心念一动,转而又释怀了,毕竟也是纠缠了许多年的“怨侣”。
  年关将至,霜雪总是来得猝不及防。韩毅盘算着日子,总算想到了能见着人的方法。
  厚厚的积雪严密地捂住了这座城市,周氏陵园在深冬时节显得分外宁静,入目是正片耀眼的白。周家世代都在k市发展,直到周老爷子那一代才因为企业发展将重心暂时转移至g市,现下程梓嘉将生意改回k市做,除了地理环境、政策优势等各方面的考量之外,也是考虑到这一层面。
  韩毅一大早就驻足等待,约莫过了八个小时,下午两点,程梓嘉果然不出所料地出现在他视线里。一身黑色的羽绒服将他整个人裹得紧紧的,看起来十分暖和,沉得一张小脸更加白皙,虽然心情不甚晴朗,但整个人面色红润,气色还不错,韩毅放下心来。
  “梓嘉——”
  程梓嘉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得一愣,身边保镖想拦,可韩毅执意接近。他实在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在这样的地方为这些事推拉,便示意手下的人让他接近了。
  “程新尧要收购你们公司?”
  程梓嘉垂了眼睫,摆摆手,“在这里不谈这个了吧。”
  韩毅哑口,这天是周老爷子的忌日,自己这般不识趣的确不合时宜。
  程梓嘉叹了口气,道:“既然来了,一起去看看吧。”
  韩毅乖顺地点点头,跟在程梓嘉身后走进了陵园。
  “你知道我会来这?”一阵缄默后,程梓嘉终于开了口。
  韩毅现在在他面前完全不敢造次,诚实地答说:“嗯,每年这个时候你会来,我都在这看你。”
  程梓嘉停下脚步,回头诧异地看了人高马大的alpha一眼,韩毅有些心虚,两步上前,抬手想握握程梓嘉的手又不敢,最后还是放下了。
  程梓嘉看他这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样子十分不解:“哦?你第一次跟我说……”
  韩毅反而是低下了头,低沉的声音更哑了些,“我比你想象中要更喜欢你的……”
  程梓嘉不置可否,反而是轻蹙了眉,却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向陵园最后一排。
  程梓嘉的无动于衷让韩毅更加煎熬,他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程梓嘉,被专人领着进了灵堂。周家还保留着最传统的习俗,环境幽静古朴,让人心也跟着沉静下来。灵堂里供奉着前人的牌位,程梓嘉的外公周廷钧和母亲周渺的牌位陈列其中。
  程梓嘉按照惯例敬了香,磕了头,韩毅一一效仿。
  良久,程梓嘉开了口:“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带你来这里。”
  “是,”韩毅点点头,“是我礼数不周,我们领证之前该来的。”
  程梓嘉摇了摇头,“不怪你,我没想过带你来。”这还是程梓嘉第一次将婚前的心思直白地摆在韩毅面前,他语带嘲讽,“我知道咱俩长不了,这婚……结得也很儿戏。”
  韩毅闻言,终于鼓起勇气一把牵起程梓嘉的手,表明心意:“如果你愿意,我们也是可以长长久久的!”
  程梓嘉不答,韩毅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程梓嘉不想敷衍他,这些天不见他,并不是爱而不得产生了什么深仇大恨。但潮起潮落,总要有段时间整理自己的情绪,成全最后的放下。
  于是程梓嘉转移了话题,“你还记得我外公吗?”
  韩毅回忆了会儿,想起了从前两人那段不太愉快的经历,心道不妙,艰涩答:“在各个故事里都有听过,周老先生是个厉害的商人,手腕卓绝,把周氏一手做大,他老人家应该……很爱你,从前,拿‘云渺’跟我们换……我……”
  程梓嘉见他支支吾吾,便接过了话茬:“你是想说当初逼你和我结婚的事?”
  “这不是外公的主意,是我…… 我其实没有逼你的意思,我一直以为你只是需要一个台阶,毕竟……”他看向了韩毅的眼睛,“在那之前你也从没对我红过脸不是?我以为我们也就那一时意气,之后都能好好的。”
  “那时候外公身体很不好,周氏家族企业,人心散,已经进入下坡路了,看起来风光不过是外强中干,‘云渺’是最后的一张牌了,” 程梓嘉沉吟片刻,轻轻笑了,“所以你拒绝了,我就想啊,算了,有缘无份。”
  第四十八章 认错
  程梓嘉的话说得委婉,事实远不如他口中的“拒绝”二字那么体面,韩毅当时也是下狠了决心,布得鱼死网破的一番阵仗,连带程梓嘉灰头土脸地出走g市,没留半分颜面。否则也不至于时至今日,两人早就领证了,还有人来打听他的立场。
  韩毅心里思绪万千,“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我……对不起……”
  他再清楚不过,所有的语言都很苍白,覆水难收、破镜难圆。他自己当初放的狠话,字字铿锵。
  “嗯,我接受了。”
  韩毅惊喜,猛然抬头看向程梓嘉,眼前的人十分淡定,早有料到他道歉,于是云淡风轻地接受。
  程梓嘉肯定地冲他点头,一别数年,他自认自己变了许多,韩毅倒是丝毫未变。
  “不是因为你的拒绝,你自然有说不的权利,”程梓嘉微笑,尽量挽回把当初的不体面。
  他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后颈,那里有五年前就刻上的独一无二的印记,“我接受的道歉,是它。”“它……还让我挺难受的,可以说是吃尽苦头了,现在想想当时我也没打算进展这么快,”程梓嘉不无调侃地说着,语调轻快,“但是你咬的时候,我也没拒绝,甚至还挺开心,估计是年纪小,想什么都是一辈子……”说着,他的情绪无可避免的低落起来,思绪飘远,“我已经忘了当时的打算了,大概当时很爱很爱你吧……”
  声音虚渺,但一下子击中了韩毅的内心,让他战战兢兢,眼泪顷刻掉落,声音颤抖,“你骗人……”
  素日沉稳持重的alpha像稚童一般,经年的委屈纷至沓来。突如其来的眼泪让程梓嘉顿感荒唐,又有些失笑。怎么快三十岁的人了,像是要糖吃的孩子似的?实在和平日里的形象大相径庭。
  “我听见了,你和许诺他们炫耀,你只是和我玩玩……你只是看不得你的东西被抢走。”
  待细品了这人话里的意思,程梓嘉才恍然大悟。
  难怪当年时时包容他、忍让他的韩毅乍然就变了,原来是这层因果。
  程梓嘉打从心底里也承认和韩毅相处的那段日子确实笨拙许多,也许自小在家就很少有这样的机会,那时他不太会和人表达爱意。
  程家在圈子里没什么话语权,程梓嘉生母周渺与周家剥离,又生下他就病逝,程梓嘉年幼时并无外祖家的助力,作为最平庸的beta,他孩提时代朋友并不多,也没什么人在意他。
  等到再大些,他就兀自养成了做事万分努力的个性,恰好长相也不错,凡事争得木秀于林,逐渐也就收获了许多来自同龄人的青眼,但与之相伴的恶意更多。
  要说他第一个令他全然信任的人,除了韩毅不作他想。
  韩毅在圈里人缘好、朋友多,都是差不大的年纪,机缘巧合之下也就认识了。偏生这人对他有求必应,程梓嘉当时显然不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的意思,踩着梯子就杆往上爬,很是逍遥自在、恣睢无忌。
  慢慢的,打趣他们的人越来越多。程梓嘉心高气傲,作为一个beta,自然是不敢认定一个alpha的感情。因此,他从不肯对人说他的六神无主、他的小鹿乱撞,只把姿态放得高高的,想让韩毅更捧着他。直到他的二次分化,年轻人才终于敢认下内心深处感情的涌动。
  时过境迁,就连他自己琢磨起来,也不敢苟同当年那副做派,真是蹬鼻子上脸的麻烦精!
  令他改变最大的,还是韩毅的拒绝,如果不是韩毅骤然转变的态度,程梓嘉想,他还能继续当缩头乌龟。这只乌龟是哪来的自信,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莫名其妙地就认定了自己无比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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