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烂泥扶不上墙,一点长进都没有。”
  第四十四章 继母
  韩毅很想再说什么,但又觉得一切无可挽回。以他惯常黑白分明的立场,若需判罪,他和程梓嘉的关系必定是终审死刑,无可辩驳。
  如果程梓嘉真的出了什么事呢?韩毅不敢想。他咬紧牙关,太不甘,太难过,太想挽回却又深感无力,如同有一只大手紧紧抓着他的心脏,又酸又涨。
  怎么就,怎么就是现在这样了呢?
  相顾无言,两个人都很迷茫。
  稀里糊涂地重新在一起,走了一段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出发。
  忽然,病房外起了争执声,保镖程式化的阻止、乔子琦无奈的劝说、女人尖锐的训斥,恰好混战一通,响彻走廊,缓解了这份尴尬。
  程梓嘉只觉得耳熟,不一会儿反应了过来门外是谁,只犹豫了一下,便对外面喊了句,“放人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迫不及待地开了。
  走廊里的空气不如病房内温暖,让程梓嘉觉得冷,呼吸都来得疼。
  来人全然不见平时的贵妇打扮,形容憔悴,神色匆匆地走进来,与韩毅方才的小心翼翼大相径庭。
  韩毅见来人,第一反应是挡身护住程梓嘉,迟疑了两秒,觉得自己有些过激,才礼貌性地点头问候了声,“……秀琴阿姨。”
  程梓嘉歪了歪头,看了她一眼,心说,该来的总是会来。
  袁秀琴向前凑了两步,才对程梓嘉开口,“我可以和你单独谈谈吗?”
  程梓嘉半晌不语,韩毅见状想替身后的人婉拒,听见程梓嘉轻声应了句好。
  秀琴一直憋着这口气,目送着韩毅迟疑地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病房,又仔细确认了门真的关好了,才松弛了些。
  “想谈什么呢?”程梓嘉看她这副急切的样子,山雨欲来,心里早有准备。
  秀琴深呼吸了一下,又向前踏了一步。程梓嘉谨慎地提防着她,虽然身上有伤,也决计不会让她真的把自己怎么样。
  谁知下一瞬,面前的人收起一身气势,摇摇晃晃地竟是跪下了。
  袁秀琴用发颤的声音低声恳求:“我求你……求你了,放过梓昊吧……”
  程梓嘉大吃一惊,眉头锁的死紧,一时间也不知所措。
  毕竟是长辈,共同生活了这么久,袁秀琴虽不喜欢他,却也算不上苛待他。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受她这大礼。
  程梓嘉迟钝地拿受伤的手就要去扶她,却被她推开。
  “不要再对他下手了,他身体不好,遭不住这一次次的……”
  “这次真的是误会……”程梓嘉想解释,却被人兀自打断。
  她先是低头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你对我们有怨,我今天一定要和你说清楚,这些年你一定觉得你委屈不平、寄人篱下、觉得心有不甘……”
  周氏家业再大,山高皇帝远。程梓嘉是她看着长大的,靠着这座大山,程梓嘉虽不至于被人拿捏,也谈不上有人关心,有人爱护。
  袁秀琴猛地抬起头,一字一顿,带着恨意,“你根本不是程新尧的儿子!”
  “你说什么?”程梓嘉听了这话,一时没懂这句话的意思。
  “我知道从小你听的是什么故事,但那是编的,是假的!你妈妈和程新尧根本不是那种关系。之所以一直编纂这样的故事,贪恋你家权势也好,另有图谋也罢,我统统顾不上了!”
  程梓嘉背脊绷得僵直,“这是什么意思?”
  袁秀琴嗤笑一声,“我第一次知道的时候,你还很小。”
  “我真的恨透你了,我恨不得要你的命。”她一再强调,言语恶毒,却逐渐微笑。
  “所以……”程梓嘉听见自己哽了一下,不可置信,“我,包括我外公,一直活在你们的谎言中?我妈去世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说吗,我爸……”他似乎觉得称呼不对,挑眉道,“……程新尧也就这么认了?”
  “你妈妈,我没见过你妈妈,”秀琴低头呢喃,“她真正的男人是谁我也不认识,发生过什么我更不知道。”
  “说到底,这么多年,你周氏又真正帮了什么忙呢?”秀琴讽刺道,“你又干了什么呢?把我好好一个家搅得天翻地覆。”
  “这么多年都帮忙瞒着?怎么现在来和我说这个?”
  她起了身,目光灼灼地瞪着程梓嘉,“我只想说,我不欠你的,梓昊他更不欠你的!你!你凭什么和他争?和他抢?这一切本来就是他的,你怎么配这么对我儿子!”
  “你说的,我会证实。”程梓嘉尽量让自己的神色如常,语气平稳,“还有,两次,都是你儿子害我,你可以等他醒了向他求证。”
  袁秀琴眯着眼看着他,“你有真话吗?”
  “你先走吧。”
  袁秀琴拍拍膝盖,整理了仪容,还想再说什么。
  “你先走吧,我自会让人去查。”程梓嘉冷静道。
  袁秀琴不甘心,临走前,俯身在他耳侧说了句,“你算什么东西,真要搅合、要报应都冲我来吧。”
  言辞不够刻薄,甚至带了哭腔。
  程梓嘉轻笑,心想,真是笨,毫无攻击力,笑着笑着又觉得苦。唔,她是真的很爱护程梓昊呢。
  等韩毅再进来,程梓嘉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面色平静的合眼靠在床上,仔细观察才能看见眼睫轻颤。
  许久,他听见程梓嘉沙哑着嗓子,对他说,“你说的对,大概……我是错了。”
  话音刚落,程梓嘉竟然放声笑了起来,韩毅只觉得,这笑声敲着他的心脏生疼。
  “这么多年,我错得好离谱啊……”程梓嘉睁开眼,缓缓地朝他望了过来,注视着他的眼睛,两行泪不受控制地淌下来。
  程梓嘉自己也意识到了,他向来不屑于这些脆弱的情绪,可能是特殊的时期,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让他变得敏感了,“对不起。”
  这是韩毅第一次,见到程梓嘉这样哭。重遇之后的他,喜悦和悲伤都竭力归于平静,再小些时候,程梓嘉会幼稚地归于愤怒。
  韩毅觉得自己处于深海中,一直下坠,氧气稀薄,他听见自己问,“为什么?”
  程梓嘉抬起手臂捂住眼睛,“不管多少次,我不该试探你的。我是说五年前,也是说这次最后那个电话。”
  韩毅慌忙道,“是我的错,如果我再细心一些 ,如果我再……信任你一些……”
  他仿佛在深海中,被水压裹挟,窒息。
  程梓嘉几不可闻地叹气,“牧羊的少年说,我对沙漠还不熟悉,怎么寻找生命呢?”
  “韩毅,我没得到过多少爱,我怎么会爱人呢?”
  “对不起。”
  第四十五章 丢下
  在那之后,韩毅就住在了医院里,一周只去了一趟公司。两人都把工作带到医院,程梓嘉念着韩毅总是作祟的责任感和愧疚感,也不阻止他,两人就在同一个病房里办公。
  就这样,他休养了一周才从医院里回家——回韩家。韩毅听他这么说地时候,怔怔地看着他,受宠若惊的样子惹得程梓嘉轻笑。
  “怎么了?”
  “我……太高兴了。”
  程梓嘉想到了什么,沉下脸,“你不必这样,我不习惯别人哄我。”
  眼前的人和从前那个总是嚷着“韩毅,你快哄哄我”的人身影重合,明明是同一个人,性格和处事变化太大,韩毅第一次发现,成熟这个词有多么不适合程梓嘉。
  程梓嘉坐在床沿边,垂下头,不再和他对视,韩毅只能看见他柔顺乖巧的黑发,心又泛起绵密的疼。
  这天,k市下着今年的新雪,初雪本该是个浪漫的日子,连带着程梓嘉的心情都柔和几分。
  地面上还没有积雪,整座城市只被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白纱。由乔子琦开车,两人并排坐在后座,对于韩毅时不时的偷看,程梓嘉报之一笑。
  往日喧闹的城市安静了许多,钢筋怪兽仿佛进入了冬眠,恬然安睡。
  回到韩家之后,韩毅怕他冷着,让人赶紧将提前就炖上的汤端来。程梓嘉没有拂他的好意,一口一口耐心喝了,身上更暖了些,向他礼貌地道了谢。
  韩毅对这份生疏有些无措,再问是不是还要吃些什么,程梓嘉拒绝了,他径直往储物间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拖着他的行李箱出来。
  来的时候只这么一个小箱子轻轻松松地就来了,现在还是这样,像是要潇潇洒洒地走。程梓嘉活了二十八年,马上步入第二十九个年头了,主动的被动的,丢了太多东西,身外之物屈指可数。
  他将行李箱推给了乔子琦,又使了个眼色,乔子琦便将准备已久的文件仔细摊开,推到韩毅面前。
  白纸黑字,“离婚协议”四个大字,让韩毅的脑子一下子炸开。
  乔子琦公事公办地说:“韩总,这上面的财产分割写得很清楚,原来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要是没问题,您签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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