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鹿汀朝轻轻叹了口气:“……对啊。”
  aida:“???”
  aida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是表子,是不可回收垃圾,”
  鹿汀朝说,“我敢承认,你敢吗?”
  aida:“……”
  aida在娱乐圈无往而不利十几年,头一回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不过鹿汀朝似乎也并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
  “我不去那儿了。”
  鹿汀朝说,“我……”
  aida眉目一凛:“那你去哪儿?庄稷刚刚被带去候审,鹿汀朝!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我没有良心。”
  鹿汀朝顿了一下,“我要回家了。”
  *
  港城入夜的时间鹿汀朝一直很奇怪。
  他明明来了这么久,却还是一直把握不准港城具体入夜的那一刻。
  似乎只是一瞬间,这座城市就从白天的金碧辉煌,变成了夜晚的灯红酒绿。
  从住院部大楼重新走到医院门口。
  鹿汀朝走了整整三个小时。
  他去收费窗口结清了所有余款,站在医院恢弘壮观的大门转身往里看,看到月亮静悄悄的挂在天空,照不出一条合格的归路。
  鹿汀朝在医院大门前的花坛旁缩着身子坐下来。
  他望着月亮,突然发现其实自己从小到大找来找去,竟然没有一个可以称作是家的地方。
  小时候那是鹿家的别墅,里面有各种分崩离析的亲戚,只有鹿爷爷喊他回家。
  长大以后他住庄稷买给他的房子。
  再后来住莫岭南给他的房子。
  后来费允承也会给他房子。
  他好像有很多家。
  又好像没有家。
  鹿汀朝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认真的在想一想,一辆黑色的库里南却缓缓停在了他面前。
  车门被保镖打开。
  费允承从车上走下来。
  他像是刚才从酒宴上回来,身上还带着几缕从顶奢宴会上带来的香氛和酒气,西装外搭一件长款低调风衣,显出种沉稳的格调。
  被他踩在脚下的昂贵的小牛皮底甚至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是那种仅仅用于地毯宴会的材质,此时被毫不客气的踩在柏油路面上,一路走来。
  费允承在鹿汀朝面前停下,伸出手,声音儒雅温和:“什么事让我的宝贝受这么大委屈,一个人在这里哭?”
  鹿汀朝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大滴大滴的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浸透了他的袖口,脸上的水痕蔓延,显得仓皇又无措。
  鹿汀朝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抓费允承的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下——
  想向后缩的时候,却被费允承主动扣住了手腕。
  男人的力气几乎是雄厚的,只轻轻向上一提,就带着鹿汀朝整个人站了起来。
  随即费允承另一只手扶住鹿汀朝的腰侧,将他圈在了怀里。
  蕴着淡松香气味的手帕被费允承缓缓展开来,一点点擦掉鹿汀朝扑簌簌往下坠的眼泪。
  费允承低头,在鹿汀朝眼睫上轻轻琢了一下:“乖乖,不哭了,兜兜还在车上,让他看见,成什么样子。”
  鹿汀朝又想伸手用手背去抹眼睛,被费允承牵住了手,显得愈发可怜兮兮:“这,这么早。鹿兜兜不是,还有半小时才下,最后一节课吗?”
  “我听说医院的事了,你付了医药费的那个孩子。”
  费允承又吻了吻鹿汀朝的额头,“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费允承圈着鹿汀朝的腰往车内走:“你看,不是正好捉住一只哭鼻子的小花猫?”
  鹿汀朝想说自己没有要哭鼻子,眼泪却还是浸湿了费允承的手帕。
  两侧的保镖重新拉开车门。
  宽敞的加长车身里,鹿兜兜在后排儿童座椅里睡得格外香甜。
  费允承给了个手势让保镖打开车内隔音板,然后半扶半抱着鹿汀朝走上车。
  刚刚初春的港城夜色里还带着些微的凉意,而车内的气温却连温度都是最最适宜。
  费允承用热湿巾给鹿汀朝重新擦了脸和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不要哭了,宝贝,看在兜兜睡觉的份上,嗯?眼睛都肿了。”
  鹿汀朝老老实实的任由费允承给自己擦洗干净,然后回过头看了一眼鹿兜兜。
  在这一刻。
  鹿汀朝突然发现——无论是在北城,还是港城,无论是哪套房子,都有鹿兜兜在他的身边。
  费允承脱下自己的风衣外套给鹿汀朝披在身上,然后将他整个人也一并圈进了自己的怀里。
  车内的保温箱里有冰饮和热饮。
  费允承挑了一瓶温热的牛奶,打开盖递给鹿汀朝:“朝朝在想什么?”
  牛奶是加了糖的。
  鹿汀朝艰难的从舌尖回味着淡薄的一丝甜味,良久道:“我想托阿治给宿鸩多一点点钱。”
  费允承:“嗯。”
  鹿汀朝有点惊讶:“你知道宿鸩?”
  费允承有些好笑的低头看进鹿汀朝眼底:“宝贝,我看上去有那么愚蠢吗?自己身边人的底细都不知道。”
  鹿汀朝:“……”
  鹿汀朝用舌尖猫似的一点点舔牛奶,温热的气息好像重新蒸腾着把余温重新带回给他身上:“那宿宁郁在牌场帮忙的时候,你怎么没制止?”
  费允承用指尖帮鹿汀朝蹭掉了唇珠上的一点奶渍:“为什么要制止?”
  鹿汀朝不懂。
  费允承亲了一下他的眼睛:“宝贝,我这是正经经营的娱乐场所,每年都有很多内地大学生过来打临时工赚学费,这里一个月的工资顶你们内地一年的工资。无论是对哪一个学生来说,这都是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鹿汀朝垂下脑袋,有些似懂非懂。
  可是按照费允承的解释来说……的确是这样的。
  鹿汀朝也看过牌场工作人员的工资,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这样的工资的确是太有诱惑力的。
  “可是……”
  鹿汀朝还是有些犹豫,“宿宁郁一直身体都不好……”
  费允承道:“这一点我之前的确不知道。员工调查当时并没有查那么远。”
  费允承:“朝朝,我很抱歉。”
  可是这似乎也不能怪费允承。
  鹿汀朝垂下脑袋,一点一点的舔牛奶,神色有些安静的沉寂。
  库里南缓慢又稳定的驶过这片占地巨大的私立医院的草坪,然后穿梭过绿荫密布的商业街,再走过港城低矮不平的贫民区。
  费允承抱着鹿汀朝:“或许,我们可以让你资助的那个男孩子享受最昂贵的墓地。”
  鹿汀朝慢吞吞的抬起头:“嗯?”
  费允承:“城南的位置有一座私人墓园,是会员验资质,不仅需要钱,更需要推荐资格,在那里有港城以往几百年的政客和名流商贾,朝朝,如果你想,我明天就带你亲自去给那个孩子挑一座墓碑。”
  鹿汀朝眼中的灯火似乎明明灭灭,跳跃良久,终于有了一丝雀动的烛火:“可以吗?”
  生死大事上总归有些特殊的执念。
  鹿汀朝知道有些特殊墓园的规矩,凭他自己恐怕是没这个能耐。
  他为宿宁郁做不了什么,也仅仅只有这么多。
  “当然。”
  费允承当即给前面的保镖吩咐了几句,想了片刻,又道,“让宿鸩在祖宅会客厅等我,回去后我亲自跟他说。”
  鹿汀朝神色变了变,有些不安的在费允承怀里转了转身子:“我……不知道和宿鸩说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说。”
  费允承和鹿汀朝五指相扣,“时间不早了,回去后先带兜兜去睡觉,如果睡不着,就在房间里等我,我处理好后来陪你。”
  鹿汀朝愣了一下。
  然后才恍然想起,对的,在费家的老宅,这段时间他的房间还没有收拾好……虽然勉强也能睡,但总归没有完全到位。
  可是。
  而且。
  鹿汀朝神色变了又变。
  他微微闭眼,视线黑暗之后又陡然惨白,像是立刻带他回到了白天的那片血色前。
  鹿汀朝下意识将费允承宽厚的风衣往自己身上重新裹了裹,他惨淡的脸色和闭上眼后黑暗里的世界一样凄惶:“我……”
  鹿汀朝颤抖的停不下来:“我……”
  “不要怕。”
  费允承彻底拥住了鹿汀朝,“宝贝,我会保护你。不要害怕。”
  费允承揉了揉鹿汀朝的发顶,然后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
  是亲昵的,类似于情人间的安抚:“我知道今天那个男孩子的事吓到你了,以后我每个晚上都会陪你,不要担心,朝朝,好不好?”
  在经历过创伤后的二十四小时是心理观念上最好的治疗时间。
  可惜鹿汀朝并没有读过相关书籍。
  他战栗着缩在费允承怀里,良久,小心翼翼的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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