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场面更死寂了。
  费允承再没有留下任何余光给平台内的这些人,他向外看去,能看到阿治带着鹿汀朝下楼走到老虎机前,接着机器转动。
  鹿汀朝纤细瘦弱的身形背对着他,费允承却依稀能想象他跃跃欲试的神情,生动又艳丽。
  面前男人的头种种在木地板上嗑了下去,不过几声就已见了血。
  漾开的血染在地面上,和赤红色辩不分明。
  费允承终于勉强将视线移了回来,他询问的目光才递过去,一旁的人立刻给了回复:“devin先生,是隆中这边刚上的大厅主管。”
  费允承轻轻扬了下嘴角:“看来隆中的总监挑人的眼光不甚好啊。”
  原本站在旁边另一侧的另一个男人连嘴唇都在颤抖,站出来的时候双腿汩汩:“devin……devin先生,我立刻处理,对不起,对不起!”
  费允承没说话。
  而原本跪在地上的男人不断嗑着头的时候,总监也跪了下来。
  终于。
  费允承温和道:“这是干什么?”
  那语气轻柔和缓,甚至带着一丝不似作假的惊讶,显得格外礼节。
  费允承唇边的雪茄燃了半支,身旁的保镖很快又重新为他点了支新的,递过去时,却被费允承拒绝:“不了,等会儿他要回来了,别闻着味。”
  最开始的那个男人额头已经一片血红,带着身旁不断颤抖的总监两人宛如寒风中的惊鹊,像是下一秒就要蒸发于面前。
  费允承却摆了摆手,像是玩笑似的对身边随行的保镖开口:“看看,成什么样子。”
  无人敢接这句话。
  费允承笑道:“若是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我多不体谅属下。你们说是么?”
  “不!不——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devin先生饶命!devin先生……”
  费允承:“好了,带下去吧,给他们找个其他活计做做。”
  两旁的保镖迅速上来带人。
  “从后面走,把这儿也清理干净,不要碍眼。”
  费允承像是想到什么,“再弄点葡萄和车厘子过来,他喜欢吃。”
  一切不过须臾光景。
  鹿汀朝倒是觉得今天自己似乎手气很好,从第一台机子开始就一直在赢,后面只小输了一两次,总体都是大赚。
  在热气腾腾人声鼎沸的场子里,鹿汀朝的神情也渐渐飞扬。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闪着光,漂亮无比的脸上仿佛有灯火跳跃,乍看上去竟比这座场子里价值亿万的水晶灯还要夺目。
  鹿汀朝玩过最后一台老虎机,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应生将赢来的所有筹码都扫进袋里,兴致盎然的伸手拉了一把阿治:“我们再去玩下骰子吧!”
  勾着自己的手骨纤细滑嫩,像是最好的陶瓷,釉洁无比。
  指尖几乎没什么力道,从手臂上滑下去的时候,像是猫爪在搔。
  阿治转过头深深看了一眼鹿汀朝——
  他曾经在许多牌场的人脸上见过这种神情,这种兴奋的,激昂的,难耐的情绪。
  而鹿汀朝是这其中最瑰丽的一个。
  阿治张了张嘴:“我们要不……”
  人声嘈杂汹涌。
  鹿汀朝凑了过来:“啊?”
  阿治顷刻间扭开了视线。
  “没事。”
  阿治道,“没说什么。”
  阿治的目光不经意的游过鹿汀朝刚刚攀住他手臂的位置,轻轻闭了下眼:“你想玩什么?我们现在过去。”
  *
  骰子的玩法其实和老虎机有着很大的不同。
  机器更多是机械的固定操作。
  而骰子则是拥有更多人,在不停的摇盅,起盅,落盅的过程中——
  心里上的巨大起伏,极限的刺激。
  和着周围其余几家或许跟或许不跟,或许赢或许败的神色,再加上周遭围观的喝彩,倒彩。
  在多重的刺激下,行程了再也无法逃脱的沼泽和泥潭。
  鹿汀朝原本只是想拉着阿治去看看。
  但他的外表实在太过出彩 ,那里原本围成一桌的人看他过来,连着旁边的几桌一起也凑上来,纷纷邀请他这个新面孔来一轮坐庄。
  鹿汀朝第一次来,第一次玩,第一次掷骰子。
  甚至都不懂什么是坐庄。
  但周围的吹捧声,人声,荷官小姐的邀请声——
  等鹿汀朝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摇摇晃晃的坐在了庄家的位置。
  这片牌场的椅子都是昂贵的,像是格外符合人体工学,又有种一种光滑的寒冷。
  鹿汀朝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他下意识抬头去看,才发现从这片牌场里竟完全看不到二楼他刚刚下来的那个角度的任何样貌。
  也不知道费允承是否还在那里。
  他有些坐立不安,扭头看了阿治一眼。
  阿治伸出手,似乎像放在鹿汀朝肩头的手掌最终停顿,落在了小臂上:“没事,我在。”
  阿治向前探身,帮鹿汀朝铺开了牌:“不怕,我帮你看。”
  鹿汀朝遇到事就想往别人身后藏的毛病从小到大都没能改过来。
  他小时候往庄稷身后藏,长大了更理所当然的往已经是他老公的庄稷身后藏——
  再然后是莫岭南。
  费允承。
  直到这一秒。
  鹿汀朝坐在这里的时候,面前这桌牌他再也无路可逃。
  刚铺了第一张底牌,还没正式开牌。
  荷官小姐笑盈盈的问鹿汀朝要玩哪种。
  鹿汀朝哪知道有什么玩法,他求助的拉了下阿治的衣服。
  阿治低头:“先玩最简单的,比大小,荷官开。”
  “ok。”
  身着旗袍的荷官连身姿都是窈窈的,一盅骰子在她手里像是开了花似的美观又亮眼。
  骰盅落地。
  荷官向鹿汀朝一笑,语气甜蜜:“庄家先来。”
  鹿汀朝有些茫然:“……小?”
  荷官向阿治的方向看了一眼,戴着深红色豆蔻的美甲拉开骰盅——
  真的是小。
  周围一片欢呼喝彩的声音彻底压倒了鹿汀朝原本的惊讶,对家的筹码翻过来,又换下一家。
  鹿汀朝在人潮的恭维和吹捧里又下了一庄。
  ——小。
  大。
  大。
  小。
  鹿汀朝漂亮的眼睛里倒映出这座金碧辉煌的牌场的冰冷,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引颈就戮的天鹅,在燃烧中美得惊心动魄。
  “阿治,哇塞,我牌运也太好了吧!原来这么容易的吗?!”
  鹿汀朝连声音都是动听而软糯的,尾调像是带着钩子,引得人心痒难耐。
  阿治没有说话。
  或者说。
  费允承给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阿治抬头,向二楼丝毫看不到内容的平台看了一眼。
  收回了视线。
  筹码在牌桌上滚动的声音像是一曲魔鬼的诱饵,从始至终都不断吸引着一个又一个虔诚的信徒。
  阿治突然低声跟鹿汀朝说了句什么。
  而鹿汀朝全然没有听到。
  这里是最大的销金窟,是最奢靡的牢笼,是名副其实的欢场。
  阿治看着鹿汀朝一步步走进去。
  场面沸腾。
  玩法已经换了几换,从最开始的基础玩法到了后面——
  随着这一桌的筹码不断增大,越来越多的侍应生也跟了过来,配合荷官的计分和筹码的计算。
  鹿汀朝坐在庄家的位置,就在下一轮即将开始发牌的时候。
  尾席的位置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有人晕倒了!!”
  “天哪这个侍应生晕倒了!脸色好白!!”
  “好吓人!要不要叫救护车?!!”
  牌场玩是一回事,有些人玩不起自尽也屡见不鲜。
  但除了这些,如果真的出了意外事件——当然还是要叫救护车过来。
  哪怕是在正是重要的牌局上。
  坐庄中断。
  大概到底是人命更加重要,人群顷刻间像潮水一般从牌桌上涌向了尾席倒下的那个人那里。
  于是原本的欢腾也被中断,恭维被中断。
  吹捧,鼎沸的人声,像是一场镜花水月,让坐井观天的人在一瞬间的冷清中陡然醒过来。
  在欢腾过后的孤寂显得愈发让人折磨。
  鹿汀朝坐在位置上反应了许久,才站起身,随着人群向晕倒的那个人看过去。
  而下一秒。
  鹿汀朝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他看清了那个人。
  费家的每座牌场都有着自己固定的医疗团队在二十四小时看守,以防这种突然状况的发生。
  几乎不到几分钟之内,医疗团队就匆匆从楼上赶了下来。
  为首的医师是个典型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但普通话说的格外流畅:“麻烦让一下,给晕倒病人留开足够的呼吸通道,麻烦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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