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原本宿宁郁是不会在意的。
鹿汀朝是工具,是爬梯。
但宿宁郁僵了僵身子:“……没事,鹿老师,我打地铺吧。”
“哎呀,没关系,都是哥们!”
鹿汀朝又在床上滚了一圈,非常大方的道,“虽然我私生活混乱,但我又不对弟弟下手,要不你晚上在中间放个枕头!”
宿宁郁:“……”
鹿汀朝怎么都劝不动,索性坐在床边,用柔白的脚去勾宿宁郁的腿和腰。
鹿汀朝语气格外自然:“主要是这里也没有另一床褥子了啊,沙发上睡也不舒服!”
宿宁郁低头去看鹿汀朝勾着他的脚。
他很纤细,是骨架也小的那种纤细。
脚踝单手就能握住,脚趾细白,偏偏格外不老实。
“好吧好吧我承认。”
鹿汀朝不开心的踹了宿宁郁一脚,随即老老实实道,“我不喜欢一个人睡觉,我老做噩梦,而且我今天还没带褪黑素。”
其实如果他再向后退一步就能出门去——
宿宁郁站在原地停了片刻,问:“那鹿老师需要我做什么?”
鹿汀朝:“?”
鹿汀朝:“什么做什么?”
鹿汀朝茫然道:“我就只是不适应一个人睡啊,你就在旁边躺着就好了。”
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后。
鹿汀朝补充:“啊当然,不准打呼噜不准乱动,如果你能发出像睡眠机那样均匀的绵长呼吸声就更好了。 ”
宿宁郁:“……”
鹿汀朝觉得胜利在望,赶紧补充:“我会给你加工资的!”
宿宁郁:“……”
宿宁郁终于收回了视线。
他一件件拾起被鹿汀朝刚刚往浴室去的时候随便丢了一地的毛巾和鹿汀朝的外套,在重新规范的叠好,放在一旁的收纳架上。
宿宁郁推开浴室门,回头去看坐在床上盘着腿玩手机的鹿汀朝:“我知道了。”
宿宁郁道:“我睡觉很安稳,会让……鹿老师休息好的。”
“那你快点啊!”
鹿汀朝把手机随便一丢,在床上把自己翻了个方向,翘首以盼的对着浴室门,“我困了,平时这个点儿我都睡着了。”
宿宁郁:“嗯。”
大概鹿汀朝这人的嘴里就没有一句能够真正兑现的话。
等宿宁郁洗好出来之后,大床另外一边的人已经把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睡得天昏地暗。
卧室内的灯还开着,大概是嫌弃灯光太亮,窝在枕头里的人几乎半张脸都被藏了起来。
鹿汀朝似乎睡得不太安宁,他在睡梦中都拧着眉,把自己彻头彻尾的包在空调被里,连一丝边角都没露出来。
宿宁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脚步很轻的走到床边。
居高临下的看着鹿汀朝。
这是一个毫无能力,空无头脑,不求上进,好逸恶劳,贪图享乐的……漂亮的空壳美人。
这样的美人愚蠢,好骗,只要把他的心骗过来,他所有的一切都能成为自己向前的每一步高台。
可在来来往往的名利场,在捧高踩低的宴会上,也只有鹿汀朝这样的傻子会开口帮他。
会送他去医院。
真是蠢。
他身边的人个个出色,怎么会人人都看上这样的货色。
宿宁郁拉开属于自己这边的被子。
床上的床单已经被鹿汀朝滚来滚去揉成了奇奇怪怪的形状,尤其真丝的床单显得愈发明显。
但宿宁郁还是躺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曾经长期的同床共枕给鹿汀朝养成了这种格外不好的坏习惯——
几乎是在宿宁郁躺上去的一瞬间,似乎感受到床的另一边低了下去。
鹿汀朝就自动自发的伸出了双手双脚,从另一侧蛄蛹蛄蛹的黏了过来,像只八爪鱼似的沾在了宿宁郁身上。
他的双手缠住宿宁郁的手臂。
双脚搭上宿宁郁平放的长腿。
然后脑袋靠在宿宁郁的肩头,轻轻的哼唧了一声。
鹿汀朝说:“唔……硬。”
宿宁郁滞了一下。
身旁的人已经睡着了,连声音都是迷迷糊糊的困顿。
宿宁郁不知道鹿汀朝究竟在说哪里硬。
因为他清醒的清醒着,感受到了自己原本不应该对鹿汀朝的位置咯到了他。
鹿汀朝原本放在那里的腿换了个位置,他似乎感到不太满意,耸着鼻尖,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的抱怨:“庄稷你是狗吗……”
宿宁郁没有说话。
鹿汀朝将两条细腿换了个不被咯着的地方,然后整个人更新了一下姿势。
他抱住宿宁郁的肩膀,趴在了男大学生的胸膛上。
平坦。
有薄肌。
鹿汀朝终于满意了,他低头蹭了蹭属于自己的位置,满意的重新睡着了。
只余还亮着的灯光和宿宁郁。
这间卧室天花板上的灯是圆弧形的,应该造价不菲,每一个刻度都显得格外圆润。
宿宁郁就这样躺了近一个小时,才轻声道:“鹿汀朝?”
鹿汀朝睡得香香,不搭理他。
宿宁郁问:“朝朝?”
鹿汀朝眉梢不安的蹙了下。
宿宁郁抬手,刚好能碰到鹿汀朝的指尖。
于是宿宁郁下意识揉了揉鹿汀朝的手指,在他耳边道:“我去关灯,鹿老师自己睡一下,好不好?”
没有褪黑素的鹿汀朝其实睡眠很浅。
但这个很久之前就形成的睡眠姿势让他难得能勉强睡着。
偏偏庄稷还在他耳边不停地碎碎念。
庄稷在床上真的好烦。
鹿汀朝抽回了自己的手,堵上耳朵,语气哼哼唧唧的透着耍赖。
他几乎是自然而然,像是良久的习惯般的在宿宁郁身上晃了晃,声音弱弱的道:“不要不要你烦死了……给你摸摸,让朝朝睡觉吧……”
宿宁郁呼吸微滞。
鹿汀朝还在告饶:“求求啦庄稷哥哥,累累的……”
庄稷。
在柔和的灯光中。
宿宁郁念了一次这个名字。
这是属于庄稷的。
不是属于他的。
但没关系。
鬼使神差的。
宿宁郁的手环住鹿汀朝的腰,他似乎只犹豫了一秒,便低声道:“好,朝朝乖,摸一下。”
鹿汀朝双手搭在宿宁郁肩上,打了个小呼噜,不愿意动弹。
只安静了片刻。
宿宁郁便主动挺了挺,伸手握住了鹿汀朝的手:“朝朝。”
鹿汀朝蜷在宿宁郁怀里,偷懒的一动不动,嘀嘀咕咕的逃避责任:“朝朝睡着了,朝朝睡着了……”
“不可以。”
宿宁郁抱着鹿汀朝,“朝朝答应过的。”
鹿汀朝:“……”
宿宁郁压低了声音:“朝朝。”
宿宁郁:“朝朝。”
宿宁郁在鹿汀朝耳边:“朝朝……”
“庄稷你狗……你个狗……你变态,死了……”
鹿汀朝终于被骚扰的动了一下。
他揉了一下眼睛,很快又被宿宁郁重新拉住了手。
然后清隽的,温润的声音在鹿汀朝耳边响起来。
那声音其实和庄稷有点像,只是更年轻。
像是二十多岁时,两人最热烈的那些时候。
那声音在耳边哑声哄着他。
“答应过的事要做到,朝朝,摸完就让你睡。摸一下……”
难得拥有了一个喜欢的睡眠姿势,但鹿汀朝被烦的始终入不了深眠。
被拉着手又热又贴近,鹿汀朝终于不堪其扰的扭了扭,粘糕似软黏的投降,熟练的闭着眼睛向下。
他一边动作一边细声细气抱怨着骂:“垃圾庄稷你烦死了,我要睡觉……放朝朝睡觉……老公……”
那双手没有做过任何劳动,细软的连丝毫薄茧都没有。
却让宿宁郁近乎一片空白。
鹿汀朝趴在他的怀里,最后终于被瞌睡虫打败,甜甜的喊了一声“老公”乖乖的睡着。
然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快乐都是短的。
在从高空中骤然跌至谷底的一瞬间——宿宁郁这样想。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人所不耻,所唾弃的小偷。
是他自己都曾经所憎恨和怨忿的存在。
他偷走原本属于庄稷的幸福时光——
他偷走了原本自己最瞧不起的,除了家世背景,除了光鲜外表,除了如潮粉丝之外……
原来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
庄稷和鹿汀朝也曾经这样幸福。
宿宁郁自小就从来没有过嫉妒,因为嫉妒是这个世界最无用的情绪。
他可以靠双手去争取一切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不惜代价。
可是原来,嫉妒是一颗不起眼的幼芽。
只要顷刻之间,它就能生长的如斯盛大。
鹿汀朝的睡颜安静柔和,像是最柔弱的小动物,连丝毫可以保护自己的外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