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长桌中央的烛光摇晃。
  费允承与鹿汀朝碰杯:“喜欢的话就多住些日子。”
  鹿汀朝摇头:“我跟您非亲非故,能过来借住已经非常好了。有些事逃避也没用,我还得去自己处理,唉,好烦。”
  费允承温柔道:“有烦心事也可告诉我,朝朝,我可以帮你。”
  鹿汀朝愣了一下,似乎有一瞬间的动摇,转而还是道:“还是算了,而且兜兜要上幼儿园了。我得陪他回去。”
  “既如此,我便不强留了,若以后想来,随时欢迎。”
  费允承神色幽深,片刻后微微一笑,“对了,朝朝,我在网上看到视频,你会吉他?”
  鹿汀朝抬头:“啊?哦,一点,弹得不好。”
  费允承:“可否为我也弹一首?”
  “可是这又没有……”
  鹿汀朝回身,便看到服务生抱了一把吉他过来。
  待走得近了,鹿汀朝才看到那吉他上竟然还有世界顶级吉他手的签名。
  限量版琴!
  鹿汀朝惊喜的伸手摸了摸琴身,圆圆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你想听什么?!”
  费允承含笑:“所有都可以。”
  一束聚光灯点亮餐桌旁的舞台。
  鹿汀朝五指摸上琴弦的瞬间,费允承的目光便也像蛇信般锁住了舞台上的人。
  鹿汀朝用这把他喜欢的琴弹了一首他最喜欢的重金属摇滚。
  费允承鼓起掌:“朝朝,你非常迷人。”
  这看上去只是一句寻常的夸奖。
  鹿汀朝嘿嘿笑了一下:“退步了,我十几岁的时候弹得更好,那时候狠练过一段,后来荒废了。”
  他把琴取下来递给费允承:“还你。”
  “不。现在它属于你了。”
  费允承举起高脚杯,里面透明的薄荷色酒液摇曳,“敬未来的小音乐家。”
  鹿汀朝有些脸红,和费允承碰杯,咕噜咕噜喝了半杯。
  晶莹的酒渍沾在他的唇角,又被舌尖舔去。
  鹿汀朝坐回座位上,拿起汤勺去挖面前的慕斯蛋糕吃,却怎么也对不准方向。
  金属的银勺在白色陶瓷盘上碰撞出并不和谐的声音,连续好几次之后,鹿汀朝的手被另一只大手握住。
  费允承的声音依旧是温柔的,像是长辈有耐心的询问小辈:“朝朝,醉了吗?”
  鹿汀朝觉得眩晕,但很倔的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酒量很好的,我只是有点不适应……”
  有力而骨节分明的五指似有若无的抚摸刚刚还在琴弦上的纤细手指。
  费允承轻声道:“这样,那怎么连蛋糕都吃不到?”
  “胡说,我可以的——”
  鹿汀朝有些着急了,他想挣脱男人的手指重新去抓银勺,却觉得整个人都发软。
  费允承另一只空闲的手从少年身后穿过,揉过发丝,最后捂住了鹿汀朝的眼睛。
  “该睡觉了,朝朝。”
  *
  费家在城东向山的祖宅是上上辈的遗留产物。
  庄稷踹开别墅大门的时候双眼已经熬得通红,露在外面的手指上全是血迹。
  他身后还跟着怎么都没拦住的保安,一路从门口追到这里,全都气喘吁吁。
  保安也很无奈啊:“老板,他非要闯门,我们实在是拦不住,再拦就要……”
  保安没敢说。
  一是庄稷的大名整个b市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谁敢真正拦他。
  二是庄稷的神色已经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了,如果再拦,谁都说不准到底会不会出人命官司。
  墙上的挂钟敲了第十二下,午夜降临。
  费允承坐在挑高空旷的大厅看已经过时的今日报纸,手中的菩提串珠一颗一颗拨转。
  他放下报纸,摆了摆手,和煦的道:“你们出去吧,既然是庄小少爷要找我,直接来就行,何必如此气势汹汹。”
  “鹿汀朝呢?!”
  庄稷上前一把揪住了费家掌舵人的衣领,“费允承,鹿汀朝呢?!”
  都是男人。
  一个正是青年,一个刚过壮年,力气不过尔尔之分。
  费允承攥住庄稷的手拿开:“庄小少爷,你弄丢了爱人,跑到我这里找人,未免有些太可笑了。”
  庄稷已经看不出多久没睡了,整个人都在抖。
  淋漓的血不断从他手指丝丝缕缕破碎的伤口中渗出来,看上去血腥又狰狞。
  “他被拍到在你家酒吧玩!他原本不知道这里的!”
  庄稷的声音也是哑的,带着不容忽视的痛意,“费允承,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费允承一笑:“庄稷,你是在指认我藏了你的人吗?指认是要证据的。”
  他站起身,老宅沙发旁的旧式电话机还是通的。
  费允承拿起电话,缓缓道:“我尊称你一句庄小少爷,不是给你脸在我这里撒泼打滚的。庄稷,你是想私闯费宅去坐牢吗?”
  庄稷:“……”
  庄稷血红的眼睛盯着费允承。
  费允承惬意悠然。
  “好,好。”
  庄稷后退一步,“打扰了,devin先生。”
  费允承:“以后别再来了,这里不欢迎你。”
  庄稷脚步微顿,随即重重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天色阴暗。
  庄稷刚出大门,一个跑过来的小孩突然急转弯,撞在了他的腿上。
  小孩被惯性冲的向后倒,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顿时破了皮,流出血来。
  庄稷滞了滞,伸手要去扶那个孩子。
  然而那小孩竟然没哭,而是自己撑着地爬了起来,低头吹了吹伤口,仰头清脆的道:“对不起,叔叔,我撞到你了。”
  庄稷愣住了。
  院内的灯光照亮了小孩子的脸,他的眉眼有种莫名的熟悉。
  这时。
  那孩子突然又道:“哇!叔叔,是你,我见过你的。”
  庄稷终于想起来了——那天在奢侈品店,庄母说,这个孩子像极了他小时候。
  几乎是鬼使神差的。
  庄稷问:“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爸爸。”
  那个孩子思考了一下,声音糯糯的道,“我有朝朝。”
  第20章
  金融专业毕业以后, 庄稷又去专修了影视表演。
  他拿过三次影帝,被无数观众或粉丝夸赞过拥有最精湛的演技和最灵动的眼神——
  但直到这一刻,庄稷突然明白。
  所谓的表演永远比不上现实的真情实感。
  他看着面前的小孩, 整个人宛如被冰封般僵在原地, 几次想开口, 却一字都未能说出来。
  直到那个孩子仰起头,一双和鹿汀朝格外相像的杏眼懵懵懂懂的看向他:“不过我很快就要有爸爸了。”
  明明是b市蝉鸣聒噪的夏夜。
  庄稷却在瞬间感受到了锥心刺骨的寒意。
  他的声音是涩哑的, 如同膏肓的病人:“……什么?”
  孩子的音色则是又甜又绵的:“朝朝说,两条腿的爸爸很好找。一个不行, 还有下一个。”
  童声稚嫩。
  可偏偏像是重锤落地。
  一种陌生的腥甜味道不知是从哪里涌上来, 漫出喉管,呛得庄稷满嘴都是铁锈的血气。
  庄稷几乎是颤抖着蹲下来,和孩子保持了同一高度, 他伸出双手想去拥抱面前的小孩,可那孩子却过分敏锐的后退了一步。
  只触碰到空气的手臂悬在半空。
  庄稷看着面前的孩子, 半晌后:“你叫什么名字?全名。”
  “鹿兜兜。”
  神经末梢传来的疼痛让庄稷在这一刻意外的清醒。
  庄稷轻声道:“兜兜, 我是爸爸。”
  似乎担心小孩子没有听清,庄稷又重复了一遍, “鹿兜兜,我是你的父亲。”
  鹿兜兜扬起小脸认真的打量他。
  除了完全继承于鹿汀朝的眼睛,鹿兜兜和庄稷五官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庄稷艰难的前行一步, 他再次向鹿兜兜伸出手:“要跟我回去吗?我们一起去找到朝朝, 回到属于我们的家。爸爸可以在大厅给你搭一座儿童城堡,无论你想要什么……”
  “朝朝就在这里。”
  鹿兜兜脆生生的音色划破了夜色, 他嫩嫩白白的小手指了指屋子,“我不会跟你走。”
  鹿兜兜跟在莫岭南身边久了,颇有种一板一眼的气势:“因为你不是我爸爸。”
  庄稷百口莫辩:“我……”
  鹿兜兜:“我见过你, 在朝朝的平板上。”
  庄稷一惊,转而欢喜:“他会看我照片?”
  鹿兜兜小脑袋一点:“朝朝也给我看了,照片上还有另外一个哥哥。朝朝说,你和那个哥哥才是一对。”
  庄稷愣住了。
  鹿兜兜却迈着短短的小腿快速爬上台阶,敲开了别墅大门:“你赶紧走吧,不要冒充我爸爸。”
  别墅厚重的大门由内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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